我有两个大皮箱,一个装衣服和用具(牙膏、牙刷、毛巾、拖鞋、手电筒、雨衣、相机等),一个装零食(薯饼、虾饼、鸡仔饼、乳酪饼、夹心饼、巧克力饼、苏打饼、花生、腰豆、蚕豆、肉干、糖果、酸梅、葡萄干、番石榴干等),所以我不怕饿死。

   洗澡后,我开始吃零食。除了吃,我不知道还有什么事可以令我快乐。

   茅屋里没有椅子,我把三张褥垫叠在一起,像一张床那么高。躺在上面吃零食,还挺舒服的。

   躺着吃东西,心理受到威胁。我躺在床上,望着茅草屋顶。茅草由交错的白色木条撑住。木条后面钻出一只花斑大壁虎。我不是没有见过壁虎的人,但是整尺长的壁虎我第一次见到。它对我虎视眈眈。我相信壁虎不会吃人,我也相信壁虎会大便。壁虎大便黑中带白,奇臭无比。我张着嘴巴吃东西的时候就受威胁了。它不怀好意的尾巴对着我嘴巴,就是威胁我。恐怖。

   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。黑暗忽然降临。电流中断了。应该是晚上十点整。我不喜欢这样的报时方法,没有给人家心理准备。“噗!”天地全黑暗,眼前的世界倏地被抽掉。好恐怖。好像死亡。死亡是不是这样,“噗”一声全部都看不见,脱离了世界。

   我还看得见,看得见星星。星星挂在窗口,一闪一闪的,好像微弱的心跳。星星好像要死了。我好像要死了。

   我阖眼。我要死了。让我死去。死不去,就让我睡去。睡不着,就让我死去。睡吧。死吧。让我睡到好像死去一样,一动也不动。我不要动。我不能动弹了。死掉了。

   一只蚊子在我耳边嗡嗡打转。我一巴掌扇去。不知道有没有把它打死。没有声音了。死掉了?我要睡觉。蚊子又嗡嗡作响。我又打一巴掌。然后我要睡去时,又嗡嗡嗡。一次又一次,打到我自己都差点儿把自己打晕。也许是同一只蚊子屡屡攻击,也许是很多蚊子前仆后继。我不知道,我看不到。敌明我暗,我怎么办?

   对了,点蚊香。

   我起身,踩破几包零食。

   在黑暗中摸索,我打开大皮箱,摸出手电筒。我变魔术,亮!果然亮。

   找到蚊香。怎样点蚊香?

   火柴。这是什么时代了?这是卖火柴的女孩的时代吗?怎么还有人使用火柴?

   卖火柴的女孩擦亮火柴。

   小胖子也要擦亮火柴。擦,不亮。擦,不亮。擦,擦,擦,擦,擦不亮。

   把十多根火柴擦完,还是擦不亮。

   我开始佩服那个卖火柴的女孩,她很有本事,一擦就亮,而且亮了很久。

   怎么办?这里有蚊子,蚊子会趁我睡觉攻击我,我会患上疟疾或者骨痛热症,然后我会死去。我要在这里坐以待毙吗?

   我要离开这里。我想起了,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做。蚊子不是来攻击我,是来执行我重要的任务。

 

《鹅卵石》小说 第六章

 

  子钧望过去,角落坐落着一栋双层老店,店前挂着一个大大的橙色大招牌,写着“顶呱呱汉堡包”。

  妈妈说:“汉堡包店楼上就是我们的新家。”

  子钧双眼直勾勾地瞪着汉堡包店,脸上的不悦消失不见,取而代之的是灿烂的笑容。

  啊!那是他最喜欢的汉堡包店!

  这家汉堡包店天天有很多人在排队。每次经过,他总是故意放慢脚步,贪婪地吸着食物的香气。

  可是他从没有进去,只因为胆小的他不敢挤进人群排队。

  子钧的思绪飘到某天和同班同学许大同的对话。

  有一回,大同买了一个汉堡包,在子钧面前炫耀:“沈子钧,你吃过这个汉堡包吗?好好吃哦!”

  子钧羡慕地摇头。

  “这汉堡包叫‘老鼠也疯狂’,它是我所吃过最最最好吃的汉堡包!”大同的样子骄傲得不得了。

  “为什么叫‘老鼠也疯狂’呢?”他问大同。

  大同半眯着眼睛,伸出舌头舔了舔上唇:“牛油面包夹着煎得香喷喷的香肠片、半熟鸡蛋,上面铺着三种不同口味的奶酪,太好吃了!”

  “可是…… 这又关老鼠什么事呢?”子钧还是不解。

  “笨蛋!你没看过卡通《Tom & Jerry》吗?你不知道那只老鼠Jerry超爱吃奶酪吗?看到这么多奶酪,Jerry一定会疯狂!”

  我和Jerry一样喜欢奶酪。我也想当Jerry,我也想要吃 “老鼠也疯狂”,可是每次经过就是提不起勇气排队。

  想到这里,子钧心里涌起希望。住在这里不就可以每天吃汉堡包了?大同知道了一定很羡慕。

  “又发呆了?快过马路!”妈妈的声音把他拉回了现实。

  子钧奔上前,牵着妈妈的手过马路。

  他们来到汉堡包店门前。汉堡包店今天没有营业,妈妈举手拍门,发出“啪啪啪”的声音。

  不久,里面传来沉沉的脚步声,子钧躲在妈妈背后。

  铁门哗啦地被拉开,一个身材纤瘦,戴着黑色框眼镜的阿姨出现,她头上系着的头巾和身上的围裙都有汉堡包的图案。

  妈妈挤出笑容和对方打招呼。两人寒暄了一会儿,妈妈低头对子钧说:“快叫玛丽阿姨。”

  子钧盯着地板,好长一段时间不说话。玛丽阿姨样子严肃,炯炯有神的眼睛让他想到校长。每次在走廊碰见校长,子钧总会假装看不见,绕路走开。

  妈妈轻拍他的肩膀:“快叫人啊!”

  “玛丽阿姨。”他的声音细如蚊蚁,头垂得低低的。

  玛丽阿姨低沉的声音响起:“你叫什么名?”

  “沈子钧。”

  玛丽阿姨把耳朵凑前:“嗄?你叫三字经?!”

  子钧顿时双颊涨红,把求救的眼神投向妈妈。

  妈妈替子钧解围:“我的儿子很怕生,见到陌生人就会害羞。”

  玛丽阿姨不以为然,眉头微蹙:“男孩子哪里可以这么害羞?”

  子钧一侧头,半张脸埋在妈妈背后,攥住妈妈衣角的右手更用力了。

  玛丽阿姨又问:“你多大了?”

  妈妈说:“九岁。”

  “九岁?!”玛丽阿姨惊讶低呼,再次端详子钧,随即摇头,“这么大了,还躲在妈妈背后?还要妈妈帮你回答?”

  子钧长得纤弱白皙,讲话时很羞怯,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。

  玛丽阿姨突然弯下腰,伸过手托起子钧的下巴。子钧吓得全身僵硬,一颗心扑腾乱跳。

  她想怎样?

  玛丽阿姨那双漆黑的眼珠瞪着他,神情充满了威严:“你是男生,怎么像个女生,含羞答答呢?男生应该勇敢一点。知道吗?”

  子钧胡乱点个头,心里却抗议:我本来就很勇敢。

  餐厅的电话正好在这个时候响起,玛丽阿姨抛下他们,上前接电话。

  子钧望着玛丽阿姨的身影,先是松了一口气,随即又有几分委屈。

  玛丽阿姨好凶,好像不太喜欢我。

  妈妈踏进餐厅,子钧紧紧尾随。

  餐厅的光线不足,他借着外面斜射进来的微弱光线,看见大大的菜单嵌在墙壁上,上面还画了一个巨大汉堡包, 看了真叫人垂涎。

  菜单上开列了各式各样的汉堡包,名称都很奇怪,有“小猫咪的午餐”“周杰伦的钢琴”“蓝色精灵”“太阳花和月亮花”等等。

  他不禁笑了起来,没想到玛丽阿姨看起来严肃,为汉堡包取的名字却很有趣。

  当“老鼠也疯狂”五个字跳入眼帘时,子钧雀跃了一下。啊!这就是大同最爱的汉堡包。

  他兴奋地摇晃妈妈的手:“妈妈,这里卖各式各样的汉堡包,好像很好吃。”

  妈妈似乎也很开心,喜滋滋地说:“你不是很喜欢吃汉堡包吗?以后天天可以吃了。”

  子钧盯着菜单,继续往下看。他的目光忽然打住,被“路飞的便当”这五个字吸引。

  路飞?!这里竟然有路飞的便当!他的眼神闪烁着感兴趣的光芒。

  路飞是漫画《海贼王》里的主角,也是他的偶像呢!

  子钧忍不住踏前两步细看。“路飞的便当”主要内夹馅料有双层鸡排、马铃薯饼和奶酪。他会心地笑了,路飞最爱吃肉,双层鸡排应该可以满足到他的大胃口。

  他把目光转移到餐厅摆设,这里虽然不大,却十分干净整洁。当视线扫过置放在柜台旁边的汽水机,他不由咽了咽口水,喃喃自语:“汽水好好喝……”

  “你休想!”玛丽阿姨大声说。

  子钧被吓着,心虚地缩起脖子,仿佛被玛丽阿姨逮到他想喝汽水的念头。

  玛丽阿姨的语气更严肃了:“你若不讲信用……以后休想做我的生意……”

  子钧侧头偷看,玛丽阿姨不知在和谁讲电话,双眼瞪得大大的,样子很生气。

  妈妈向玛丽阿姨打个“要上楼”的手势,玛丽阿姨指了指柜台上的钥匙。妈妈取过钥匙便领着子钧走向里面。

  店屋很长,两人穿过餐厅,经过长长暗暗的走廊来到后面。后面有个客厅,两间睡房,小饭厅和浴室,摆设虽很简单却也很洁净。

  妈妈说:“玛丽阿姨一家三口住一楼,她有个女儿和你同年……”

  子钧对这里不感兴趣,抬头随便张望一下,直接打岔:“妈妈,我们的房间在哪里?”

  “在二楼。”

  妈妈领他来到楼梯口,楼梯设在隐秘角落,若不留意, 还真看不到。子钧抬头望上去,双脚不由自主地发抖起来。

  “妈妈,这楼梯又陡又斜,可以不要爬吗?”

  “可以!”妈妈没好气,“你和玛丽阿姨一家人住在楼下,就不必爬楼梯了。”

  妈妈提着行李领先上楼,子钧只好在后面跟随,脚下的木板不时传出咿呀声,好像随时会断裂似的。

  他带着颤音说:“妈妈,楼梯发出怪声……”

  “怕什么?地板是在欢迎你呢。”

  妈妈“见死不救”,他只好扶着墙壁一级一级往上走。

  妈妈站在楼上回头望,发现他还没走到一半,不由摇头揶揄:“幸好后面没有人,不然就traffic jam了。”

  子钧不理会妈妈的嘲笑,依然慢吞吞地上楼。好不容易来到二楼,他长长地呼一口气。

  子钧四下观望这个新家,顿时垂头丧气起来。

  这是“新家”吗?

 

—《胆小英雄 - 第二章》

 

  数学老师把习题抄在黑板上,大家跟着把习题抄在作业本里,全班鸦雀无声,全神贯注。

  尤晓瑜推推鼻梁上的眼镜,眼睛眯成一条缝,吃力地在抄写。这老师的字体略小,她有几个字看得不太清楚,似乎像3又像8,像0又像6 ......

  晓瑜万般不愿相信,莫非近视真的加深了?她有五百度深的近视眼,镜片很厚,略大的黑框不时滑下,每抄几行就要往上推一推。

  老师写下最后一道题目,回过头对同学们说:“不可以东张西望,不可以讨论,抄好了就开始做作业。”

  课室里顿时出现一阵喧哗。这是今天的最后一堂课,已经很靠近放学时间,大家担心时间不够,会耽误回家的时间。

  老师没商量的余地,说:“做完了才可以回家。”

  大家见老师立场坚定,开始低头写答案,争分夺秒。

  晓瑜继续抄习题。她发现大部分同学都抄好了,不由紧张。老师似乎有所察觉,悄悄往晓瑜的方向走来。

  晓瑜连忙把头低下,伸出十根手指,一副聚精会神在计算的模样。她心里暗道:老师,你别过来。

  老师看出端倪,默默站在她身后。这样被老师监视,晓瑜肩膀顿感千斤重。

  老师静默了片刻,问:“尤晓瑜,你还没去验眼?”

  晓瑜默默摇头。上个星期,老师已提醒过她一次。可是,离上一次验眼才半年,她觉得近视没加深,问题出在老师把字写得太小。

  “你又抄错了。”老师拿起桌上的铅笔,纠正了几个错字,加重语气说,“赶快叫妈妈带你去验眼。”

  有人回头偷看,有人窃窃私语,突然有个同学装腔作势地说:“Hello菜菜,你的眼镜很美,换掉太可惜了。”

  这话引起全班哄堂大笑,大家不约而同朝晓瑜的方向望过来。

  晓瑜双颊立时涨红,头垂得更低。Hello菜菜是一个头顶蘑菇头,戴熊猫黑框眼镜的卡通人物。她的发型与眼镜跟Hello菜菜有几分相似,自戴上这副黑框大眼镜,“Hello菜菜”就成为她最新的绰号。

  老师合掌问:“你们是不是不想回家了?”

  大家的视线立刻回到作业本上。

  老师一直站在晓瑜身后,确定她所有的抄写无误才离开。

  晓瑜抄好不久,钟声就响了。大部分同学都已做好了,

  他们陆陆续续交上作业本,然后离开。最后剩下晓瑜和另外两个同学。

  晓瑜眼见自己快要沦为最后一个,立刻发挥实力,匆匆写下答案。她数学一向不差,没一会儿就把所有的习题做好了。

  这时,有个男同学从外头冲进来,双手像八爪鱼在半空中摇晃:“小鱼干、小鱼干......”

  这个男同学脸圆圆的,头发剪得很短,浓眉单眼皮。

  他的眉心只有一个尾指宽,引人注目。男同学目光直射晓瑜,双手继续摇晃口中念念有词:“你好慢、你好慢,

  妈妈等到不耐烦了......”

  晓瑜怒瞪一眼,男同学这才发现课室里有老师。他立时收敛笑容,恭恭敬敬地向老师行个礼:“老师好!”他一手指向晓瑜,喜滋滋地问:“她做错什么?是不是被处罚?”

  老师微笑摇头,她见晓瑜正在收拾书包,说:“她做好了,可以走了。”

  男同学冲上前催促:“小鱼干,快快快!”

  晓瑜没抬眼,提起书包与他擦身而过。男同学跟上前,双手推着她的肩膀。晓瑜不高兴,大力摇晃双肩。

  男同学抓得更紧,边走边说:“快快快,妈妈到了。”

  他突然想到老师,回头挥手:“老师,再见!”

  老师挪前两步,说:“这位同学,记得叫妈妈带你妹妹去验眼,她看不清楚黑板上的字。”

  男同学伸出食指,夸张地在脸上画了两个大圈:“天哪!这么快加深。小鱼干!你惨——”说到这才发现晓瑜已经离开了。他问老师:“咦!她什么时候跑了?!”

  男同学长得淘气,表情丰富,动作很多,老师忍不住笑了。“你们俩性格很不一样。”

  “当然不一样!她又不是我妹妹......”男同学想到妈妈在等,神情一变,“哎哟!糟了。老师,我要走了。”

  老师摆手说:“快去,再见!”

  “再见!”

  男同学从课室里出来,目光集中在走廊的尽头,嘴里嘀咕着:“这个小鱼干还走得真快......”

  他走在长长的走廊上,伸长脖子还是找不到晓瑜,不觉越走越快。

  “小鱼干”是他给晓瑜取的绰号。“瑜”和“鱼”发音相同,鱼国语叫“ikan”,又与“鱼干”同音。他在幼儿园第一次读到“ikan”这个名词,就马上联想到晓瑜。

  打从那个时候开始,他就叫她“小鱼干”了。

  男同学阔步往走廊尽头的方向走,一名巡察员及时伸手截住他。“别跑!”

  他知道学校明文规定——不可以在走廊上奔跑。他理直气壮地回答:“我都没跑!”

  巡察员立刻掏出纸和笔:“你走太快,跟跑没什么分别。你叫什么名字?”

  他双手合十,声音里略带不耐烦:“拜托!我妈妈在等。”

  “什么名字?”

  他不想被记过,于是放缓声音哀求:“我走慢一些就是了。”

  “叫什么名字?”对方毫不留情。

  男同学只好罢休:“黄泗洋,六年级红班。”

  “六年级红班?怎么跑到这里来?”

  黄泗洋伸手摸了摸后脑勺,暗叹倒霉。他的课室在隔壁的A座三楼, 从课室的右边能望得见妈妈的车,从左边则望得见晓瑜的课室。放学的时候,他见大部分人都走了,晓瑜还在课室里抄写,于是赶了过来......

  巡察员见他一脸沮丧,突然生起一丝怜悯之心:“好啦!走吧。下次别在走廊上奔跑。”

  “啊!谢谢。”泗洋心头一喜,连忙行礼致谢。他一边道谢一边退着身子离开。

  

  泗洋从走廊尽头的旋转楼梯出来,前面不远就是学校大门。他大步跨出校门,往车子的方向走。他隐约看见车厢后座有个人的后脑勺,他在心里嘀咕:哼!胆敢抛下我,一个人跑上车。

  他一肚子气跳上车,一打开前座车门就听见黄妈妈开始唠叨:“哎哟!你怎么这么慢,像个大小姐似的......”

  泗洋狠狠地瞪一眼后座的晓瑜,可是瞪了也是白瞪,只见晓瑜木无表情地看向窗外,动也不动,像一个木乃伊。

  黄妈妈皱着眉头气呼呼地操作方向盘。她一边开车一边抱怨:“气死我了!你看!全部车子都走了。”

  泗洋不敢接腔,泊在路旁等候的车子的确只剩下他们。

  他的目光再一次瞥向晓瑜,不明白她为何可以无动于衷?

  毕竟因为她,他才迟到哇。

  黄妈妈抬起下巴问:“我在讲你,你怎么一直看着晓瑜?”

  泗洋收回目光,嘴巴嚅动了一下,用低到只有自己才听得见的声音回答:“看她会不会内疚。”

  黄妈妈隐隐听见一个“疚”字,误以为是“久”,说:“你知道就好。我明明第一个到,竟然最后一个才离开。”

  泗洋耸耸肩,一脸无奈。黄妈妈有双重标准,如果他不顾晓瑜,自己先上车,一样会受到责备。

  他和晓瑜是邻居,自幼就认识。黄妈妈与尤妈妈感情要好,两家互动密切,彼此关怀,关系远远超越一般邻居。

  四五岁的时候,晓瑜很可爱。她皮肤雪白,有双聪慧明亮的大眼睛,笑起来露出两个小酒窝,非常惹人喜欢。

  活泼好动的泗洋只要在她面前做些小动作,她就会咧嘴一笑,逗引两家辗然而笑。

  晓瑜比他小一年,他们读过同一所幼儿园,现在上同一所小学。两人曾经亲厚——泗洋牵过她的手,吻过她的脸颊,带她过马路、上厕所,帮她拭去眼泪、买零食、挽书包等等。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,两人关系越来越疏远。

  这两年,晓瑜越发安静,和以前差别很大。

  泗洋外向,喜欢游泳、打羽球和保龄球。

  晓瑜内向,不爱运动。她只喜欢阅读与听音乐。

  两人在一起的时候,通常只有泗洋一个人的声音。泗洋总是耐心地打开话题,逗她笑、逗她说话,可是晓瑜往往不顾情面,任由他自说自话。

  泗洋很讨厌她这样的转变。好动的他无法忍受两个人在一起时,好半天都不讲话。他渐渐失去耐心,还常常故意激怒对方。每每看着被气得七窍生烟的晓瑜,泗洋心里就会乐开了花。

  当车子停在红绿灯前,黄妈妈不再为刚才的事唠叨。

  她开始跟泗洋聊天,问他作业多不多,肚子饿不饿等等。

  机灵的泗洋立时抓紧时机,说:“妈,稍后我们去吃拉面......”

  “吃什么?”黄妈妈眉头一扬,显然忘了昨晚的约定。

  泗洋提醒:“不是要带晓瑜去买五月天的新专辑?”

  “吃喝玩乐,你总记得。”黄妈妈揶揄。

  “当然。”泗洋拍一拍脖子,露出理所当然的笑容。

  他回头说:“小鱼干,我们稍后去吃拉面。”

  晓瑜摇头。

  泗洋惊讶:“咦?摇头,不去?”

  晓瑜继续摇头。

  尤妈妈在老街道开租书馆,每天放学由黄妈妈负责载她去书馆。黄妈妈常常带着她一起去用餐、逛街及购物,最后才送晓瑜回去。尤妈妈经常叮咛晓瑜要听话,所以晓瑜几乎每一次都会听从黄妈妈的安排。

  晓瑜不去,泗洋就不能去。

  他哄劝:“小鱼干!去啦!吃了拉面才回去。”

  “不要。”

  “你不去肯定会后悔!”

  黄妈妈透过后视镜观察,声音温和地说:“怎么不去呢?泗洋说五月天出了新专辑,昨晚就一直吵着说放学要带你去买。”

  五月天是晓瑜最喜欢的乐团,她脸上闪过一丝犹豫:“但是......但是,我要赶回书馆。”

  泗洋抢问:“赶回去做什么呢?”

  他知道晓瑜不会回应,于是自问自答:“赶回去看漫画吗?不对,你不可以看漫画,尤妈妈还在罚你。”

  晓瑜向他翻白眼。

  车子来到关键的分岔路,黄妈妈放慢车速,紧急地问:“商量好了没?去不去?”

  泗洋指向左边:“去!当然去!左转、左转。”

  晓瑜急急地说:“不去!我要回书馆。”

  黄妈妈没听泗洋的话,车子往前直走,那是开往老街道的方向。

  泗洋抿一抿嘴,心有不甘。他争取说:“妈,我们放了小鱼干再去吃拉面。”

  黄妈妈意兴阑珊地说:“不顺路,改天才吃。”

  泗洋大嚷:“拉面落空了!都是小鱼干害的。”

  晓瑜又恢复木乃伊的姿势,对他采取一贯不理睬的态度。

  不久,车子穿过热闹的市区驶入旧楼地带。马路从宽阔变得狭窄,车龙变得长长的,车速跟着慢了下来。晓瑜迫不及待背起书包,伸长脖子看着前面的车龙。老街道就在左手旁,但这里不能停车,黄妈妈会把车子停在前面的巴士亭。

  她的举止引起泗洋的好奇。“咦?你到底要赶回书馆做什么?”他灵机一动,大喊,“我也要去!”

  晓瑜猛摇头,再次向他翻白眼。

  “我要去!我要去!”

  车子终于来到巴士亭,晓瑜打开车门,泗洋跟着开门。

  晓瑜神色慌张地说:“你不要跟着我。”

  泗洋靠在椅背上,捧腹大笑。

  “关门。”黄妈妈伸手拉一拉泗洋的耳朵,“不要老是作弄晓瑜。”

  晓瑜急忙下车,隐隐听见泗洋说:“我真想去,都很久没去书馆了。”

  晓瑜心里暗骂:讨厌鬼!你来书馆做什么?你都不喜欢看书。

 

《绿光三人行》——摘自第一、二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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