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B组成员：陈冰冰、李嘉珂、庄碧晨、程乐基。”教授缓缓地念出组别名单，念到乐基的名字时，班上的男同学嘘声四起，明显是妒忌乐基和碧晨被分配在同一组。
教授冷冷地问：“怎样？有人对我的编排不满意吗？”
那些男生噤声，眼里冒着妒火。
乐基尴尬地垂下头。
下课后，一众B组成员相约到图书馆的会议厅去，他们要讨论如何完成教授布置的作业。
“你是我们组里唯一的男生，你来当组长吧。”甫坐下，嘉珂就对乐基说。
乐基并不喜欢担要职，他抗拒任何责任的束缚，于是直截了当地拒绝嘉珂的提议：“你们女生不是成天嚷嚷要男女平等吗？为什么现在却要用性别来选组长呢？我是唯一的男生，我就得当组长？这是什么规矩？”
嘉珂被抢白，心里不高兴，和乐基互相呛声，冰冰也加入嘉珂的阵容，联手对付乐基。三人争持不下，最后碧晨打圆场：“其实没有组长也没关系呀，我们只要把工作分配好，各自进行就可以了。”
另外三人没有异议，便开始分配工作。他们把作业分成两个部分，两人一组进行。乐基得罪了嘉珂和冰冰，自然和碧晨同组。会议在冷冽的气氛下结束，走出图书馆的时候，天色已暗。嘉珂和冰冰一声再见也没对乐基说，她俩肩并肩边走边交头接耳，不用说，一定是在说他的坏话。乐基一点都不在乎，把挎包挎在肩上，欲转身离去。
“乐基，再见。”碧晨对他挥手道别，她笑靥如花，如清风拂面。
“再见。”乐基心里的郁闷不乐一扫而空。
两人往同一个方向走。
“你住哪儿？”乐基打开话匣子。
“啊？……我住在绿苑公寓。”碧晨脸上露出讶异的神色，似乎对乐基不知道她的住处感到意外。她的香闺早已成为“热门景点”，每天不乏狂蜂浪蝶上门送礼物送美食，她每次出门和回家都有人在楼下等着，或假装偶遇，或自告奋勇要陪她走一段路。乐基竟然闻所未闻。
“这么巧？我也是。”
碧晨轻轻地笑了：“我们学院的学生不是住绿苑就是住红苑，我们一样是住在绿苑的几率是百分之五十。”
乐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：“是吗？我没注意到。”
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。
走到分岔路，乐基说：“我有摩托车，要不要我载你一程？”
碧晨马上警惕起来，难道乐基也对她……
“不必了，我自己走路回去就可以了。”碧晨婉拒。
乐基耸耸肩说：“那好，我去取摩托车了，再见。”他脸上一点失望的神情也没有，仿佛刚才的邀请只是随口问问而已。
“再见。”碧晨的脸有点僵。
乐基就这样转身走了，甚至没有叮咛她晚上一个人走在街上要小心之类的。碧晨不习惯有男生待她如此冷漠。
她对这个高挑、长脸、浓眉、眼睛细长、厚嘴唇的男生留下了印象。
碧晨走到公寓附近的一家茶餐室，想外带晚餐回家吃，意外地发现乐基已坐在那里用餐。
“这么巧？”碧晨嫣然一笑。
“你一个人来吃晚餐？”乐基问。
“不，我外带食物回去吃。”
“要不要坐下来一起吃？在这里吃，碗碟不用自己洗。”乐基一个人吃饭觉得无聊，有个伴总是好的。
“呃......”碧晨犹豫了一阵子。换作其他男生，她一定会为了避嫌而婉拒对方的盛情邀约，可是，乐基跟那些倾慕她的男生似乎不太一样。她知道，就算她没答应，乐基也不会因为被她拒绝而受伤。
“好吧，反正我也懒得洗碗。”碧晨在乐基的对面坐了下来。
乐基面对着一个姿容如雕塑般出众的佳人，目光牢牢地被她的一颦一笑吸引住。等回过神来的时候，才发现茶餐室里的其他人都悄悄地注视着他们。那些人的眼神里有艳羡有敌意有惋惜，仿佛他是一坨牛屎，有幸得到鲜花的青睐，他是全世界最幸福的牛屎。
乐基以为漂亮的女孩子都很高傲，可是和碧晨交谈下来，发现她和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。乐基从来没有女性朋友，他周围的女同学不是嗲声嗲气做作得不得了，就是凶巴巴的。他第一次遇到柔和娴雅又落落大方的女孩子，两人交谈甚欢。饭后，乐基推着摩托车，和她一起慢慢地走回公寓。
“你住哪一座？”乐基问。
“B座。你呢？”
“我住A座，喏，我到了。”乐基指指前方的停车棚。
“哦，那好，再见。”碧晨住的那栋楼离这里还有段距离。
“再见。”乐基把摩托车推往停车棚。
他始终没把她送回家，连晚安也没道一声，实在有欠风度。但在碧晨看来，他比那些终日围在她的石榴裙下、阿谀奉承的男生酷多了。
他们的“约会”，被很多熟人撞见，绯闻因此不胫而走。
“听说你跟校花约会，你是怎么约到她的？传两招给我吧。”
“你长得不怎么样，都不知道她看中你哪一点。”
“我常常在楼下等她，她都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，你到底用了什么方法接近她？”
“你们真的在一起了吗？”
最近，这样的话题常常围绕着乐基，那些男同学对他和碧晨的“约会”醋妒不已。本来他对这件事并没有什么感觉，但因为这件事让他瞬间成为男生群中受到羡慕的对象，所以他变得很主动，常常找机会接近碧晨。他们同一组做作业，接触的机会自然多。每一次做完作业，他都会骑着摩托车，载碧晨到嘛嘛档吃夜宵，奇怪的是，碧晨从来没有拒绝他的邀请。他也享受着别人投来艳羡的目光。
他们越来越熟络，上课之前和下课的时候总会趁空档闲聊几句。其实有时候是乐基故意找她聊天的，让班上的男同学恨得牙痒痒的，继续成为男生群中被追捧的人物。
乐基有时候会打电话给碧晨跟她聊聊天，有时两人会相约一起吃早餐，再一起去上课。
碧晨对乐基越来越敞开心扉，有时候会发短信给乐基，告诉他今天的心情。乐基每天花好长时间和她互通短信，他本来就没什么聊得来的朋友，乐得有人陪他打发时间。
后来，乐基胆子越来越大，开始发一些暧昧不明的短信给碧晨，有时逗她，有时故意惹她生气。
他就是喜欢耍嘴皮子，喜欢把她气得七窍生烟，喜欢看她用各种生气的表情贴图回复他，喜欢她气得假装不再理他的模样。
这样暧昧不明的关系，持续到碧晨生日的前两天。
那一天，碧晨忽然很认真地看着乐基说：“往年我的生日，都会收到很多追求者的礼物。今年，谁的礼物我都不收。”她深吸一口气说：“除了你的礼物。”
乐基愣怔了一下，觉得碧晨好像在暗示什么。
他干笑了一声：“呵呵，我为什么要送你礼物？给我一个理由。”
碧晨咬咬唇，眼里有些愠怒，然后叹口气说：“你总是爱欺负我。”
“我爱欺负你，所以必须送你礼物赔罪？”乐基装傻。
“算了，我要回去了。”碧晨脸色有点不悦。
那天的气氛有点僵，乐基第二天也不敢去招惹她。第三天，乐基一觉醒来，已经日上三竿，抓起手机一看，竟然有四条未读信息，都是碧晨发来的。
凌晨一点钟，碧晨问：
过了午夜十二点了，你是不是应该对我说些什么？
凌晨三点钟，碧晨问：
我失眠了，你睡了吗？可以陪我聊聊吗？
早上八点半，碧晨问：
睡醒了吗？要不要一起吃早餐？
中午十二点钟，碧晨问：
你在哪里？你记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？
今天是什么日子？乐基睡眼惺忪，脑袋昏昏沉沉的，一时想不起来。
他一面滑手机屏幕一面想的时候，面子书提示通知他，今天是碧晨的生日。
“噢，糟糕，忘了准备礼物给她！”乐基从床上一跃而起，翻箱倒柜，看看有什么东西可以送人的。
“你在找什么？”同房的新杰被乐基吵醒，枕着头问他。
“在找找看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送人的，今天是我朋友的生日，我忘了买礼物。”
“男的女的？”
“女的。”
“哦，你要不要拿我的礼物应急？我要送给女朋友的，可是我很久后才能见到她。你先拿去，我迟些再买。”新杰抓起一份包装精美的礼物抛给乐基。
“谢啦，回来再还钱给你。”乐基联络了碧晨，匆匆忙忙梳洗完毕就带着礼物出门了。
他在楼下等了一会儿，碧晨才踏着莲步走过来。
她的心情看起来不错，脸上带笑，神清气爽、脸色红润。乐基看了好一会儿，才看出她脸色红润是因为化了妆的关系。
“咦，有人很重视自己的生日哦，还特地戴了一张面具出门。”
“才没有呢！”碧晨有点娇羞。
“上车吧。”乐基跨上摩托车。
他把摩托车停在两人常去的茶餐室前，碧晨却不肯下车，她不可置信地问：“我们要在这里庆祝？不是吧？今天是我生日，可以换个好一点的地方吗？”
“好吧，你生日，你做主。”
碧晨建议到购物商场去，乐基也无异议。两人来到商场内一家蛮有情调的咖啡馆。
“这才像庆祝生日嘛。”碧晨的表情非常满意。
乐基勉强地笑了笑。他压根儿没有想过要带她吃一餐好的来庆祝生日，他只是想随便找个地方坐下来吃午餐，然后把礼物送给她就了事了。
点了餐后，乐基把礼物拿出来：“祝你福如东海，寿比南山。”
碧晨眼波闪烁地看着礼物，甜滋滋地笑了。
“谢谢你，我可以现在拆开礼物吗？”碧晨把礼物凑到耳边摇晃着。
乐基耸耸肩，做了一个“请便”的手势。他也想知道里面是什么。
碧晨小心翼翼地拆开礼物包装纸，生怕把它弄破。
拆了包装，里面是一个褐色盒子。碧晨打开盒子一看，里面装着一个水晶苹果，体积和真的苹果一样大。碧晨把苹果拿出来，捧在手掌心。她看见苹果里面悬浮着一行晶莹剔透的字。看了之后，她娇羞地笑了，抬眼瞟了乐基一眼，然后珍而重之地把苹果收回盒子里。
“喜欢吗？”乐基问。
碧晨拆礼物时，他悄悄捏了一把冷汗，因为他猛然想起这礼物是新杰买给女朋友的，搞不好是情人之间才会送的礼物，要是引起碧晨误会就不好了。还好那只是一个苹果造型摆设品，不是心形、唇形之类的东西。
冷不防，碧晨羞涩地问：“这样算是告白吗？”
“告白？”乐基吓了一跳。
“柯景腾也给沈佳宜写过这句话，可是他没有明说，沈佳宜不能百分百确定那是一句告白的话呀。”碧晨垂眼，用食指在桌上画圈圈。
“什么柯景腾沈佳宜？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。”乐基冒冷汗。感觉上，一件不好的事情就要发生了。
“You are the apple of my eye。”碧晨看进他的眼里，说了这句话。
“什么？”乐基还是一头雾水。
“你不要再装傻了。我希望你清清楚楚、明明白白地把你心里的话说出口。”碧晨眼波极速流动。
“哦，我知道了，因为我没好好跟你说一声生日快乐？哎呀，生日快乐啦。祝你青春美丽，学业进步……”
碧晨眼眶蒙上一层薄雾。
“你到底怎么了？”乐基不明白，为什么她今天的情绪大起大落。
碧晨没有说话，两人默默地吃着鸡排套餐。
半晌，碧晨开口了：“我不是要逼你说，我只是想得到确定，这样暧昧不明算什么呢？你老是吊儿郎当、若即若离的，我真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。我想搞清楚，我们之间只是友情，还是……”碧晨说不下去。
她误会了，她真的误会了。我该怎么跟她解释，我只当她是好朋友？我说不出口，那样很伤人。她对我的感觉，似乎不只是朋友……
乐基不知道要怎么表达，只能选择沉默。
他的沉默，让碧晨更加恼火。
碧晨把水晶苹果从盒子里拿出来：“你解释给我听，这句话是什么意思？”
乐基端详着那个苹果，看到那行字时，忍不住轻呼：“Oh my God ！”
苹果里清清楚楚地写着“You are the apple of my eye”。
碧晨两眼直勾勾地盯着他，等一个说法。
乐基只好坦白：“其实，我忘了买礼物。这个礼物是我跟室友借的，其实我也不知道盒子里面是什么……”
“借？礼物也能借？”碧晨眼波里的光芒完全暗淡下来，“这么说来，你并不重视我的生日。”
“不是不重视，只是一时忘了。”乐基挠挠头。
“如果你在乎我，你一定会记得的。”碧晨伤心地低着头。
她的样子让乐基好愧疚。
“这样吧，我们现在去逛商场，你看看你喜欢什么，我送给你。”乐基一心想要补偿。
他们逛了一阵子，碧晨表现出兴致缺缺的样子，也不多话。不一会儿，碧晨便要求回去。
“我还没买礼物给你呢。”乐基说。
“没关系，不要了。”碧晨黯然地说。
乐基载着碧晨，停下来等交通信号灯转绿的时候，碧晨凑近他的耳边问：“你只当我是朋友，对吗？”
乐基有点不知所措，依然保持沉默。
“如果你只当我是朋友，从来没有为我动心，就点个头。”碧晨在后面说。
乐基轻轻点头。
到了公寓楼下，碧晨下了摩托车，面如死灰地把头盔还给乐基。
“碧晨，我……”乐基想说些什么让她好过一些，却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“我问你，你对每一个女孩子都是这样的吗？”碧晨目光幽怨地凝视着乐基，“你不喜欢她们，却装作很喜欢的样子，每天通短信、聊电话、约吃饭？这就是你交友的方式？”
“不……不是的，除了你，我没有其他女性朋友了。”
“你发那些暧昧的短信给我是什么意思？你每天约我吃饭是什么意思？”
乐基实在不忍心，决定对她诚实：“因为你很漂亮，我跟你在一起，感觉沾光，在男生群中特别有面子。”
“但是你不喜欢我，我只是你炫耀的工具。”碧晨黯然神伤。
“我真心当你是朋友。”
“只是朋友，就只是朋友。”碧晨泪珠淌下，“你怎么没有想过，你对我做这些事，会让我动心，会让我以为你是真心喜欢我？”
“对不起，我真的没想过，像我这种癞蛤蟆竟然能得到天鹅的青睐。”
“昨晚我一夜没睡，就为了等你的一句生日快乐。我满心期待你会给我制造什么样的生日惊喜，会献上精心准备的礼物，结果我等来的，是你为了敷衍我而借来的一份礼物。”说完，她打开手提包，把褐色盒子拿出来，递到乐基面前，“没有诚意的礼物，我不接受。”
乐基还来不及接过，碧晨就放了手。
盒子坠落，水晶苹果被抛了出来，“砰”的一声——
画面停格在碎了一地的水晶苹果上。
乐基懊恼地托着额头。
“后来，她真的没有再跟我说过一句话，视线对上了，她也会马上避开我。接下来的学期，我们都尽量避免和对方报读一样的科目。”
“嗝，这么漂亮优秀的女孩子，大好的青春就这样被你毁了。”老板用一种责备的口吻说。
“没那么严重吧？她身边不乏追求者。那么多人呵护她，她很快就会没事，很快就会找到新对象的。”乐基不以为然。
“如果真是这样，你也不必回去修补那个缺口。让我告诉你，事实是，她被你伤害以后，再也不相信任何看起来对她表现真心的人，到现在都还没展开恋情。”
“怎么可能？那只是一个很小很小的插曲。”
“对你来说只是一件芝麻绿豆般的小事，但对她来说
是一个痛苦的经历。”
乐基没有再说话。
和碧晨闹翻，对他的日子并没有什么影响，他甚至很快地就把这件事抛诸脑后。
“所以我要回到当年好好地跟她道歉？”乐基问。
“嗝，不止这样，你须要回去扭转结局，不要做出让她误会的事情。”老板定睛看着他，“你准备好了吗？”
乐基咽了一口口水，吸一口气，然后点点头。
回去面对碧晨，他不害怕。他隐隐担心除了碧晨，他还曾对别人造成过更大的伤害。
“现在是凌晨三点钟，我会休业到明天早上十点三十分。所以，你还有……七个小时三十分钟的时间。你有四个任务要完成，尽量速战速决，不然第一个顾客一进来，你就再也没有机会了。”
“我知道了。”
钟深走到店门口，把挂在那里的牌子一转，换成“休息中”。
“现在你专注地看着那个钟摆，调整你的呼吸，全身放松。”老板忽然换了一种语调，声音很轻很柔很有磁性，听着很舒服。
乐基看着壁钟的钟摆，左、右、左、右、左……
“你累了，好想休息……”老板的声音像从遥远的山边飘来，时而像海浪缓缓拍打海岸的声音，时而像有人在他耳边轻声细语。
左、右、左、右、左……
乐基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，慢慢地陷入睡眠当中……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