郭洁的身影在后视镜里逐渐变小。

  可冰坐在副驾驶座旁,不动声色地望着郭洁与父母相聚,眸子里闪过一丝艳羡。

  郭洁多么幸福哇!

  她黯然地想。

  “冰冰,午餐想吃什么?中餐?西餐?日本餐?韩国餐?”妈妈边转驾驶盘边问。

  “呃......”可冰认真考虑。

  她想吃的可多了!

  宿舍餐厅的食物来来去去就是那几样,她已经吃腻了,想到都打冷颤。

  “你爸爸上个星期带你去哪里吃?”妈妈忽然问。

  “嗄?”可冰吓一跳,不懂妈妈为何这样问,“......Pizza Hut。”

  “Pizza Hut?!”妈妈马上皱起眉头,“明知道吃快餐对身体有害,他还带你去吃?那些是垃圾食物,吃了对身体不好......”

  “比萨还好吧?又不是汉堡包炸鸡薯条。”可冰不以为然。

  妈妈太挑剔啦。

  “快餐就是快餐,没有营养就是没有营养,这是不争的事实。那些垃圾食物含高热量、高脂肪、高钠,而且低维生素、低矿物质、低纤维,长期吃的话会降低人体免疫力......”妈妈开始发挥她的口才。

  我又不是长期吃!

  可冰咬住下唇,在心里大声呐喊。

  天知道,她相隔好久才吃一次快餐哪!

  “因为......因为爸爸赶时间,所以他才提议去吃快餐的......”可冰喃喃地说,盼着妈妈能够谅解一下。

  “赶时间就应该去吃快餐吗?没有时间顾女儿可以通知我呀,由我来替代好了!时间观念那么差......”

  可冰实在忍不住,打断妈妈的话:“你不也经常迟到吗?”

  “我......”妈妈顿时语塞,随即辩驳,“我今天不是准时到了吗?你爸爸只是普通上班族,天天定时上下班,时间容易掌握呀!我是律师呢,需要处理的业务繁重得多,即使每天有四十八小时都不够用......”

  是啊是啊,妈妈是堂堂名律师,她的大道理可多着呢。

  可冰知道自己讲不过妈妈,只能把气憋在肚子里,不再吭声。

  妈妈一路上唠唠叨叨的,最后把汽车驶到一家养生菜馆。她点了养生药材鸡汤、有机蔬菜和糙米饭,由始至终没有问过可冰的意见。

  “吃啊,别挑食。”妈妈夹了些有机蔬菜进可冰的碟子。

  可冰默默咀嚼饭菜,难以下咽。

  其实饭菜的味道挺好,可冰也不挑食,只是妈妈在车上说的话充斥着她的胸口,让她失去胃口。

  她知道,这种表现看在妈妈眼里会被误解为“挑食”,但她已不想给自己辩护了。

  这顿午餐,可冰不断以药材鸡汤送饭,半咬半吞的,结果灌了一肚子的汤水。

  回到妈妈的家,可冰挽着行李袋冲进房间。

  关上门,她坐在书桌前,伸手抚摸肚皮。

  啊......肚皮快撑破了!

  “冰冰,刚吃饱不要洗澡!”妈妈在门外嚷道。

  “哦——”可冰不情不愿地回应。

  她正想洗澡呢。

  不洗澡的话,身体脏兮兮的,绝不可以躺到干净的床上。

  她偷偷地拿起毛巾,打算进房里的浴室“秘密洗澡”。

  不一会儿,妈妈又扯高嗓音:“你躲在房间里做什么?出来客厅坐坐呀!对了,妈妈要回办公室做点儿事,你一个人留在家里行吗?”

  可冰立即丢下毛巾,打开房门问:“你要出去?几点回来?”

  虽然不愿意对着妈妈,可是听到妈妈要离开,她竟又舍不得。

  这是哪门子的矛盾心理呀?

  “是啊,突然有个客户要见见。很快的,大概一两小时就可以回来。”

  “哦。那么今晚......”

  “今晚妈妈带你到KLCC著名的西餐厅用餐,然后逛街看电影——你还想去哪里玩?”

  可冰微张双唇,接着摇了摇头。

  坦白说,她不须要去什么著名的西餐厅吃东西,不一定要逛街看电影,或者进行任何消遣活动。只要妈妈陪在她的身边,哪怕什么事都不做,她也不会抱怨。

  不过,她更希望爸爸能同时陪在她的身边。

  ......有可能吗?

  她暗暗问自己。

  妈妈已经出门了,可冰面对着偌大的房间,心中没有答案。

 

—《嘿,亲爱的 · 第4章》

第一章 铁打师傅

  天未破晓,许子芳已从硬绷绷的床垫上爬起来。这床分上下两层,她原本被分配睡在上层,却因身材肥胖不方便上下,而且担心木床承受不了体重而坍塌,因而和原本睡在底层的林伊可学姐调换了床位。

  新学年开始,许子芳升上了初三,就读最后一班,初三第十三班,课室坐落在国字楼三楼的一个角落。许子芳是第一个走进课室的学生,她坐在最后一排靠角落的座位,然后从书包里拿出张小娴的小说来看。

   “子芳,我跟你坐。”一个女生向着许子芳走来。

  许子芳面有难色,支支吾吾地说:“哦……碧云,对不起,有人叫我帮他预留位子。”

  “呵呵,我知道是谁,你见色忘友。”那叫刘碧云的女生在许子芳前面的位子坐下。

  “谁说我见色忘友了。”许子芳心虚,说话时不敢正视同学的眼睛。

  上课铃声响起,一个男生狼狈地冲进课室,险些就把同学的桌子撞翻。男生名叫郑善达,衣冠不整,大汗淋漓,像个刚跑完十公里路的运动选手。他看到全部的座位都坐满了人,只剩下许子芳身旁的位子,便在许子芳身旁坐了下来。

   “为什么我每一年都要跟你坐在一起?”郑善达埋怨。

  许子芳对这种讽刺性的对白太熟悉了,不假思索地回了一句:“如果你有本事把成绩考好,就不用跟我挤在最后一班。”

  “我的意思是,即使是同班,为什么我非要和你坐在一起不可?”郑善达问。

  “没办法,除了我,没有人能够受得了你的汗臭味。”

  郑善达嗅到自己的校服飘出阵阵难闻的汗臭味,尴尬地静了下来。第一回合,许子芳稳占上风。

  “咦?坐在刘碧云身旁的美女是谁?这么漂亮的女生,为何我不曾在校园里遇见过?”郑善达熟知对手的死穴,每次战败后,一反击就击中对方的要害。

  许子芳身材肥胖,最恨别人以貌取人,于是不留情面地说:“哼!漂亮又怎样,不肯用功读书,还不是落得个留级的下场。这个女生的名字好像是叫珊蒂……珊丽之类的,比我们大一岁。听说她爱旷课,上课常打瞌睡,还常常抄袭同学的功课,老师们对她的印象都不是很好。”

   “珊蒂……珊丽……这个名字很熟悉,好像在哪里听过……啊!莫非她就是那个稳坐校花宝座的华印混血儿, 印度西施珊妮?奇怪,珊妮是特别班的高材生,为什么会留级呢?”

  郑善达与许子芳同班了两年,两人的成绩不相上下,都在及格、岌岌可危的边缘。郑善达家庭富裕,父亲是上市公司的总裁,自白手起家的爷爷算起,郑善达已是富三代。

  郑善达的运动神经异常发达,体格健壮,是运动场上少有的全能选手。由于出身豪门,郑善达从小娇生惯养,好胜心强,脾气倔强高傲,性格吊儿郎当,如同浪子般放荡不羁,女生们暗地里都把他唤作“烂仔”。

  “起立!行礼!”

  一个尖锐刺耳的叫声传入众人耳里,全班同学起身鞠躬,例行公事地喊了声“老师早安”。

  郑善达心想:原来厉鬼也在这里,今年我的耳朵要好受了。

  厉鬼原名林丽葵,是去年的班长,她身材瘦如槁木,手长脚长脸长发长指甲长,说话阴阳怪气,声如鬼嚎,闻者心寒。班上的男同学给她取了个不吉利的花名,叫厉鬼。

  刚走进教室的教师是个年轻的女子,年龄约二十多岁,个子矮小,有点儿婴儿肥,整齐的短发长至耳垂,额前有刘海,圆圆的脸蛋,身穿灰色连身长裙,鼻梁上挂着一副金丝眼镜。她板着脸孔,一声不响地从她带来的蓝色Ikea环保袋里搜出一支马克笔,在白板上写了三个字:黄楚仪。

  当她再次回过身时,就像川剧变脸似的,黑脸变笑脸,脸上堆满了笑容,点点头,娇声高呼:“大家早上好,我是你们的班主任黄楚仪。”语毕,脸孔一板,恢复了之前凶巴巴的神情。

  班上同学看了这戏剧性的变化,一个个瞠目结舌,脑海里皆想着:我们班是不是来了一个阴晴不定、变化莫测的班主任?

  “刚才是谁喊起立行礼的?”黄楚仪老师问。

  “是我,老师。”林丽葵起身回答。

  “很好,你叫什么名字?”

  “我叫林丽葵。”

  “很好,丽葵同学,请你把你的名字写在白板上。各位同学,我们来选班长,除了林丽葵同学,还有谁适合当班长的,请同学们推荐,我是很民主的。”黄楚仪老师嘴 角微扬,眯着眼扫视班上的同学。

  一,二,三,四,五,等了五秒,没有学生开口,黄楚仪老师宣布:“既然没有别的人选,我们就选林丽葵同学当我们的班长……大家鼓掌!”班上同学再次目瞪口呆。

  “阿达,你要参加什么课外活动?”许子芳爱称呼郑善达“阿达”。

  “够了吧……子芳大姐,你别老缠着我好吗?上课坐在一起我认栽了,课外活动你也要缠着我?你行行好,放过我吧。”

  “我什么时候缠你了?”许子芳笑着问。

  “初一那年我选篮球学会,你也选篮球学会。初二那年我选羽球学会,你也选羽球学会,这不叫缠吗?”

  “哟,你就爱冤枉人。从小我就爱看《灌篮高手》,身为灌篮迷,自然要参加篮球学会了。我是大马羽球男单一哥李宗伟的粉丝,参加羽球学会是理所当然的事情,跟你无关。”

  郑善达懒得反驳她,随便应了一句:“算你赢,今年你别想知道我参加什么课外活动。”

  放学后,郑善达闲来无事,便在校园里游荡。他在食堂吃了碗加辣的槟城虾面后,大汗淋漓,于是走到不远处的“小森林”乘凉。

  小森林其实是国字楼后方的一块空地,因为空地四周长满了高大的树木,茂密的枝叶将上空遮蔽了,树底下甚 是阴凉,因而被唤作小森林。其中一棵榕树据说有上百年的岁数,树上垂下许多榕须,看起来阴森可怖。

  走入小森林,只见空地上竖立了数十个铁桩子。这些高矮不一的桩子组成了一个阵式,俗称高桩阵。郑善达看过舞狮跳桩的演出,知道这些桩子的用处。

  年轻人贪玩,眼看四下无人,郑善达按捺不住好奇心,把书包放在榕树下,找了一个较矮的桩,纵身一跳,安安稳稳地站到了桩上。上了桩,郑善达看到眼前的桩阵高低起伏,远近不一,似是翻山越岭,又像过江渡河,登时感觉到体内一股热血上涌,全身的细胞沸腾,兴奋不已。

  郑善达是运动场上的幸运者,天生超强的弹跳力让他在运动场上独领风骚。郑善达身高一百七十厘米,他不曾测试自己的弹跳能力,所以他不知道自己的垂直弹跳有八十厘米,助跑摸高跳有三百一十五厘米。若以中学生而言,这两项纪录足以让他被归类为飞人。

  郑善达深吸一口气,双腿轻轻一弹,身体已如箭离弦般地飞出去。几个跳跃,他不费力气,一眨眼已越过了半数的桩,在一个桩上停了下来。这个桩和下一个桩间距约七尺,郑善达第一次跳桩,看到相距较远的桩,不免心生怯意,心想:这距离我应该跳得过去,但是我能稳得住脚吗?

  正当郑善达犹豫不决,不知进退之际,桩下传来了一个男生的声音:“喂!小朋友,快下来,上面很危险的。” 那男生说话中气十足,言语中有一股威严。

  郑善达跳得起兴,心里正在盘算着要怎么征服眼前的重重难关,这时忽然要他打道回府,半途而废,年轻人心高气傲,怎么肯轻易善罢甘休?

  郑善达假装听不到呼唤,深吸一口气,奋力一跳,桩下传来那男生的惊呼声。只见他越过七尺的间距,双脚着落在桩上,也不歇息,一口气连环跳,如大鹏展翅,飞跃山河,眨眼间已跳到了桩阵的最高点。

  一番腾跃,郑善达大汗淋漓,气喘如牛,内心却感到难以言喻的畅快。

  郑善达缓缓转过身来,看见桩下站着一个神情肃穆的男生。那男生身材矮小,肌肉结实,头发梳成三七分界,身上穿着一件印着“舞狮”二字的黄色T恤,下身穿着一条黑色长裤,腰间系着红色腰带,模样老土,活像个走江湖卖药酒的铁打师父。

  “小朋友,你是新加入我们舞狮团的团员吗?”铁打师父问。

  郑善达看那铁打师父的年龄大不了自己多少,却前一句“小朋友”后一句“小朋友”的,感到很不是味儿,应了一声“不是”,然后循着原路下桩。当他再次跳过那七尺间距的桩时,铁打师父又发出了一声惊呼。

  “小朋友,你的跳跃力很好,有兴趣加入我们舞狮团吗?我们很需要你这样的团员。”铁打师父勉力从严肃的表情中挤出一丝笑容,以示友善。

  铁打师父殷切的神态反而激起了郑善达骨子里的傲气,郑善达冷冷地回应说:“跳这些桩一点儿难度也没有,我没兴趣舞狮。”

  铁打师父还没弄清楚郑善达的脾气,以为他不了解舞狮,殷勤地给他解说:“舞狮是两个人一起舞的,一个人舞狮头,一个人舞狮尾。我是舞狮头的,现在还欠一个舞狮尾的人跟我配合。我觉得你挺合适的,如果你加入我们舞狮团,我让你舞狮尾。”

  郑善达听到对方邀自己舞狮尾,心想:凭你也可以舞狮头吗?如果我们调一调位,让我来舞狮头,或许还值得考虑考虑,舞狮尾就免谈了。

  郑善达假意问道:“为什么你不舞狮尾?我觉得你挺合适的,因为舞狮尾的人须要一直弯着腰,你的个子不高,不太须要弯腰,比高个子的人容易多了。”

  铁打师父听不出郑善达在拐弯抹角讥讽自己,热心地回应:“你不了解舞狮,所以才会这么说。要舞狮尾,弹跳力一定要好,臂力要强,个子要适中,太高或太矮都不行。舞狮尾的人主宰了舞狮的跳跃力、速度和稳定度,大 部分的高难度动作都要靠舞狮尾的人来完成。我举个例子,这个桩…… ”铁打师父指了指约三尺高的桩子,继续说:“舞狮头的跳不上去,舞狮尾的可以把舞狮头的托上去。狮头上了桩后,舞狮尾的人就要自己想办法跳上去了,难度可想而知吧!就是因为这个原因,我到现在还没找到合适的人选来舞狮尾。”

  郑善达点点头,算是认同了铁打师父的解说。

  “小朋友,你叫什么名字?”铁打师父语气诚恳,却改不了坏习惯,用词不当。

  郑善达一听到“小朋友”这三个字便忍不住要发作。

  不过看到铁打师父不苟言笑、一副忠厚老实的模样,丝毫不像爱占人便宜的家伙,他搞不清楚为什么这怪人爱称呼别人“小朋友”,把人弄得啼笑皆非。

  “大朋友,我叫郑善达。”

  “你好,我是舞狮团的团长,我叫廖俊杰。”

  “小朋友,加入我们舞狮团吧!把你的天赋用在正确的地方,这叫良禽择木而栖,贤臣择主而侍。”

  郑善达生来就有一股傲气,又正值叛逆期,净爱与人唱反调,心想:要我这个“小朋友”和你这个“大朋友”合作?嘿……还真有点儿困难咧。他冷冷地回答了一句:“我对舞狮不感兴趣。”

 

—《神奇舞狮团 · 第1章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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