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命运抽奖》

第7章

 

  紫姗今天放学后比平时更迟回到家,被春花嬷臭骂了一顿。

  只有郑茜知道她去了哪里,做了什么。

  她们交换了眼色,很默契地不动声色。

  郑茜午餐和晚餐各吃了半碗面,正值发育期的她,做了一整天粗活,一餐只吃半碗面哪能饱?她恨不得马上离开这里,开始新的生活。

  晚上,大家都睡了。紫姗和郑茜躲进厕所讲悄悄话。

  她们半掩着门,边说话边留意外面的动静。

  “你今天查到什么?”郑茜迫切地问。

  “我看了你的电子邮箱,里面有两张邀请函,分别写着你和我的名字。我已经打印出来,藏在书包里。”

  “那家公司有问题吗?”郑茜担心受骗。

  “我上网查过了,维亚科技发展中心是一家享誉国际的科技公司,他们的研究得过很多国际大奖,成立了三十几年,没有负面新闻,我相信是没问题的。”听紫姗这么说,郑茜放心不少。

  “还有,举办命运抽奖的地方,在博研科学馆,那个地方是国内数一数二的科学馆。大型科技中心才有足够资源和信誉租用那个场地,诈骗集团应该没这个本事。”紫姗信心满满的。

  “所以,我们决定要去?”郑茜其实已经下定决心了,只是想确认紫姗的心意。

  “我还是有一点点的不放心,毕竟我们两个女孩子去陌生的地方,好像不太安全。我有个建议,我们带阿康去,叫他在外面守着,我们在里面一旦发现不妥,就马上通知他,让他去报警。”

  紫姗处事向来小心谨慎,郑茜没有异议。

  紫姗内疚地说:“下个星期六就是了,在这之前辛苦你了。要你在我家帮佣,真的太委屈你了。婆婆一定让你吃了不少苦头吧?”

  郑茜想起就气:“你还是担心她比较好,她死了之后一定会下地狱的!”

  紫姗有点尴尬,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
  郑茜也觉得自己说话有点过分,赶快扯开话题:“今天在学校,老师有没有问起我?”

  “有哇,她问你为什么这么多天都没来上课。”

  “你有没有告诉她我快搬家了,迟些就来办退学手续?”

  “有,我依照你的吩咐告诉老师。老师问你搬去哪儿,我胡乱说了一个州属。”

  “唉……其实,我也想好好地读书,我的成绩还不赖的,可惜我暂时不能去上学了……变成这样,都是我爸爸妈妈造成的!”郑茜愤愤不平地说。

  “你不要灰心,说不定命运抽奖让你抽到好的家庭,新的爸爸妈妈给你一个良好的读书环境呢?”

  “我当然希望是这样。我也希望你找到疼爱你的爸爸妈妈。”

  “嗯!”紫姗的心里热切期盼着那一天的到来。

  “我们一定会活得更好的。”郑茜紧握拳头。

  “但愿会……”

  “一定会!”郑茜对未来满怀希望。

  她相信否极泰来。现在她的生活坏到极点,未来一定会好转。

  接下来一整个星期,不管春花嬷的要求多么过分,不管肚子一直饿得咕咕叫,不管那种日子多么难熬、多么屈辱,郑茜还是觉得虽苦犹甜,因为她怀里揣着希望,脑子里有美好的憧憬。

  紫姗也一样,工作的时候,总是忍不住牵动嘴角。她在这个家庭忍受了十五年的折磨,终于快得到解脱了。

  她们每天都在心里倒数:6……5……4……3……2……1!

  1!新的希望新的人生就在明天!

  星期六那天,她们找了个借口,带着阿康出门去。

  郑茜戴着阿康的鸭舌帽,把上半部的脸藏在帽子里。

  经过她的家门时,她偷偷瞥了一眼。家里的大门已被阿窿撬开,里面一片乱糟糟的。

  她不敢多看一眼,匆匆地随着紫姗和阿康两姐弟下楼。

  他们上了一辆公共巴士,一路上,紫姗跟阿康解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,并吩咐他一定要守在科学馆那里,直到确定她们平安无事。

  阿康听了之后一知半解,但他答应会一直守在那里。

  郑茜一直看着窗外的景色,心脏雀跃地跳动着。

  一座银白色的庞大建筑物犹如一个巨型金刚机器人,趴在一大块空地上,蓄势待发。

  “博研科学馆到了!”紫姗惊叫,马上按铃,领着郑茜和阿康下车。她兴奋地解释:“我特地上网查看科学馆的外型,是它了,没有错!”

  他们一行人摸索了很久,才找到主要进口。

  阿康在科学馆的大厅等候,郑茜和紫姗则乘搭电梯到顶楼。

  一踏出电梯,她们就看到一个太空飞碟似的半圆体楼层。

  电梯的正前方有片落地玻璃,站在那里可以俯视整个科学馆内部。电梯的左右两边都是紧闭的大门,两个门口都有警卫在守着。左边的大门外有张长桌子,桌上有个牌子写着“命运抽奖报到处”,有数个西装笔挺的工作人员坐在那里。

  郑茜和紫姗走向报到处,出示她们的邀请函。

  工作人员核对资料后,其中一人为她们引路,他打开左边那个大门,里面有一道长廊,从外面看进去,看不到尽头,郑茜和紫珊有点局促不安。

  然而,她们还是硬着头皮,跟着那人走进长廊。

  她们在长廊走了好一会儿,终于来到长廊的尽头,那里还有一扇门,门口有个感应器。那人把挂在胸前的工作证对准感应器,感应器透出红光,照射那人的瞳孔,数秒以后,大门自动向左移开。她们看进去,场地比她们预想中大很多倍,只见里面是个偌大的大厅,大厅里有一排排的椅子,有好些人坐在椅子上,从他们一脸茫然的神情和朴素的穿着打扮来看,应该是和郑茜她们一样,来参加命运抽奖活动的。

  那人把她俩带到大厅的最前面,那里有一个舞台,舞台下的左侧有一张长桌子,又有两个西装笔挺的人坐在那里。那人为她们引见之后,就退去了。

  郑茜和紫姗在长桌子前坐下,和西装笔挺的人面对面。其中一个人向她们大略解释命运抽奖的规则,发给她们每人一个信封,另一个人给她俩签署一份参加同意书,她们很仔细地阅读同意书上的内容,无奈英文能力不好,细读了也不太明白。她们签署同意书后,那人就请她们到大厅的椅子那里坐下等候开场。

  “郑茜,这里守卫那么森严,要是我们发现有什么不妥,要逃出去几乎不可能。”甫坐下,紫姗便不安地附在郑茜耳边小声说。

  “他们看起来很专业,文质彬彬的,应该不会对我们怎样。如果待会儿我们觉得不妥,找个机会溜就是了。”郑茜比较淡定。

  她们左顾右盼,坐在椅子上的显然都是结伴同来的。

  有的看起来像父子、有的像母女、有的像兄弟、有的像夫妻。看见这么多同伴,她们悬浮着的心定了下来。

  坐在她们前面的父子转过头来,看了她们一眼,但只有为父的跟她们微笑,为子的瞥了她们一眼就转回头去。为子的看起来跟她们年纪相仿,有点孤僻的感觉。

  为父的打开话匣子:“你们是姐妹?”

  两人对看一眼,然后由郑茜回答:“不,我们是朋友。”

  “你们为什么要参加这个计划?”为父的问。

  “呃……”郑茜想了半天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,她不想跟陌生人透露自己的私事。

  紫姗两眼盯着自己的腿,也不打算回答。

  为父的看见她俩紧闭嘴巴,倒不介意,摸着光秃秃的头颅自顾自说:“我跟我儿子来,我们家很穷的,穷到受不了。我儿子他一直怪我——”

  “爸,可以不要把我们家的私事到处跟人说吗?”为子的厌恶地打断爸爸的话。

  爸爸有点尴尬,对她俩笑了笑后便转回头去。

  不久,一对穿红衣的年轻情侣走过来,坐在郑茜左边的位置,她和紫姗清楚地听见那对情侣的对话。

  “拜托一定要让我们在同一个地方出生,我们下一生也要在一起。Baby,我永远都不要离开你。”女子说。

  “傻瓜,就算你在天涯海角,我都会找到你,因为我也不能够失去你。”男子紧紧搂着女子。

  郑茜和紫姗对看,憋着笑,那段肉麻兮兮的情话让她俩全身起鸡皮疙瘩。

  十五对参加者陆续到齐,命运抽奖活动正式开始。

  命运抽奖的主要负责人是陈岩,他就是通过面子书联络郑茜的那个人。那个人长得高大,年纪并不大,约三十出头,国字脸单眼皮厚嘴唇,他上台说了几句开场白并详细地说明了活动细则。

  他请所有参加者打开信封看一看,里头有大家的幸运号码。

  郑茜打开信封,里面有一张橘色的纸卡,还有一张彩色图片。

  橘色纸卡前面写着郑茜的名字和身份证号码,背面有一组号码。

  “……我的幸运号码是4337。”郑茜低声对紫姗说。

  “我的是1516。”紫姗扬扬手上的紫色卡片。

  陈岩说待会儿抽奖人会从抽签桶里抽出纸条,如果纸条里的号码和他们手上的幸运号码相同,那个奖就属于那个人。号码越先被抽出,重生的家庭就会越糟糕。换言之,自己的号码越迟被抽到,重生的家庭就会越美好。

  台下有少许的骚动,大家都在议论纷纷,到底糟糕的家庭会有多糟糕?要是受不了的话怎么办?要是比现况还糟怎么办?

  陈岩抬起手,示意大家稍安毋躁。

  他说,信封里还有一张游戏卡,如果重生了之后发现那个家庭糟透了,呆不下去,就用游戏卡上的线索,找到回来这里的路。

  大家听了之后,果然比较安心了。

  郑茜抽出自己那张游戏卡细看,游戏卡上有幅图,画的是树林,中间有一口井,配上一小段故事:

  

约瑟到了哥哥们那里,他们就脱去他的外衣,
就是他穿在身上的那件彩衣。
他们拿住约瑟,把他丢在枯井里。那井是空的,里面没有水。
有些米甸的商人经过那里,约瑟的哥哥们就把约瑟从枯井里拉上来,以二十块银子把他卖给以实玛利人。以实玛利人就把约瑟带到埃及去了。

——《创世记》

  郑茜不明白游戏卡到底给予了什么提示。

  她现在暂时没有放太多的注意力在这件事上,因为命运抽奖马上就要开始了。

  大家屏息静气地期待着这个决定自己命运的抽奖游戏。

  陈岩从第三十个奖开始抽,每个人都倒抽一口凉气。

  这是最差劲的奖,抽到它,就等于倒了八辈子的霉,出生的家庭说不定比现在的家庭还要糟糕几百倍,可以说是重生去受苦受难的。

  陈岩从抽签桶里抽出一张纸卡,他把纸卡摊开示众,是橘色的。

  郑茜的也是橘色的。

  郑茜心里一紧,整个人进入胶着的状态。

  不止她,所有拿到橘色纸卡的人,都咬着唇,双手紧紧抱着腰,心脏都快跳出口了。

  “第一个号码是……4!”陈岩高声宣布。

  郑茜的指甲深深嵌入大腿肉里,手掌颤抖不已。

  紫姗拥着她的肩,给她力量。

  “第二个号码是……3!”陈岩又说。

  郑茜的心情跌入冰窟。

  “不一定是你的。”紫姗捏捏她的肩。

  “第三个号码是……3!”

  郑茜抱着头,绝望到极点。

  耳边传来低呼声,想必有人的前三个号码跟她一样,所以才有那样的反应。

  还有希望!

  郑茜把手放下,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陈岩。

  “第四个号码是……”

  郑茜闭上眼睛。

  “第四个号码是……”陈岩就是要卖关子。

  郑茜大口喘着气。

  “第四个号码是……6!”

  “耶!”郑茜从椅子上跳起来。

  “呜……”有人哀嚎。

  那是一个女士,她和老妈妈一起参加。

  抽到那样的奖,那个女士很沮丧,难过得要死。老妈妈抓着她的手安慰她。

  “接下来,我们请米高博士来抽第二十九奖。”陈岩请一个地中海秃头的博士上台抽奖。

  抽出来的纸卡是紫色的,这回轮到紫姗紧张了。

  郑茜紧紧握着紫姗的手,紫姗的手比冰块还冰冷。

  “没事的,上天会眷顾你的。”郑茜给紫姗正能量。

  紫姗还是很不安,如坐针毯。

  秃头博士说:“第一个号码是1。”

  紫姗全身颤抖。

  “不一定是你。”郑茜马上说。

  “第二个号码是……2!”

  紫姗深锁的眉头马上舒展,展露笑颜。

  “第三个号码是6!”

  现场有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。

  “第四个号码是……9!”

  离舞台最近的位置,有个妻子抱着丈夫的头哀嚎。

  丈夫一脸愕然,好像没法接受事实。

  过了好一会儿,他才无奈地走上台“领奖”。

  “还有二十八个,好折磨人!”紫姗苦着脸说。

  陈岩继续主持大局:“现在我们再请米高博士抽第二十八奖。”

  郑茜在心里默念:不要这么快叫我,不要这么快叫我……

  抽出来的纸卡是橘色的,郑茜又全身紧绷。

  “第一个号码是……4!”

  郑茜调整呼吸,在心里说:不是我,不是我……

  “第二个号码是……3!”

  郑茜额头沁出汗来。

  “第三个号码是……3!”

  郑茜双臂环抱自己。

  “最后一个号码是……”

  “最后一个号码是……”

  郑茜闭上眼睛,在心里默默祈求:千万不要是7,千万不要是7……

  “最后一个号码是……7!”

 

 

《2044年——被抹黑的光环》

第3章 - 车里变魔术

  中午十二点,阿波罗才来摁门铃。

  风起打开门,浓郁的香水味扑鼻而来。

  “风起先生,你好!我是阿波罗,很高兴能够为你服务!”

  阿波罗长得很帅气,眼是眼、眉是眉、鼻是鼻、嘴是嘴,该黑的乌黑,该白的粉白,该红的朱红,轮廓分明,一张脸就像画出来的一样。

  风起一点儿都不高兴。“哼。”

  阿波罗那张脸真的是画出来的。眉毛是描上去的,嘴唇涂了胭脂,脸蛋扑过白粉。他的头发染得金黄发亮,像一簇菊花从脸蛋辐射开来。他穿一套复古西装,打蝴蝶领带,装扮如同古代魔术师。

  瞧他的发型和盛装,就知道他花了不少时间梳头装扮。他花的时间就是风起等待的时间,风起已经等得不耐烦,看见时间白白浪费,更是气不忿儿。

  “你说十一点前,怎么现在才到?”

  风起一手拎行李箱,一手拎鸟笼,气呼呼走出房门。

  阿波罗忙接过风起手中的行李箱和鸟笼。“对不起,对不起。你知道,有时候就不受控制。我已经尽快了,却没有办法……”

  风起吧嗒吧嗒嘴,想骂他,又不知怎么骂,说不出话。

  阿波罗盯着鸟笼里的Aralumba,问道:“这是金刚鹦鹉吗?”

  “嗯。”风起应一声。

  “我家也有一只金刚鹦鹉,很聪明,会说话,长得比这只好看得多。”

  风起沉默,不说什么。

  Aralumba脖子左右摇晃,很想发言。阿波罗说他家鹦鹉会说话,让Aralumba沉不住气。Aralumba本来就爱说话,风起却告诉它,在其他人类面前不可以说话,免得露出马脚。风起给的理由是,鸟类都不会说话,你一开口,人类就会怀疑你是不完全人类。可是,阿波罗却说他家鹦鹉会说话,还很聪明。到底谁说假话,Aralumba一时搞不清。

  他们走进电梯后,阿波罗又瞟Aralumba一眼,带着嘲讽的口气说:“你这只鹦鹉,好像营养不良,头大身体小。看它的爪子,哟!好像鸽子脚一样细。”

  风起没看阿波罗,简短地回答:“它生来就这样,矮种吧。”

  Aralumba瞪风起一眼,想反驳自己长得娇小玲珑,却不能开口,如哑巴吃黄连。不可以说话,叫喊总可以吧?Aralumba愤然仰天长啸,以示抗议。

  “嘎——”

  “这是鸟叫声吗?哪有这么难听的鸟叫声。怪胎!这只鹦鹉是怪胎,是不祥之物!”

  阿波罗的话插Aralumba一刀。Aralumba恨不得飞出去狠狠啄他一口。

  风起不置可否,懒得理他。

  阿波罗又问:“你不觉得这只怪胎给你带来霉运?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怪事?”

  风起耸耸肩。他不迷信,不相信这种无稽之谈,却忍不住会随着话茬儿想去。想起昨天晚上,狗狗变得怪异,的确是怪事。遇见阿波罗这种人,真是走霉运。他的心稍微动摇,又把自己制住,不受阿波罗影响。

  阿波罗见风起没有反应,只能自言自语:“怪事连连发生,世界变了!灾难来了!”

  电梯门打开,阿波罗向柜台服务员打招呼,带着风起走出酒店。

  在酒店门口,阿波罗摸出一个遥控器。“等一等,我把车叫来。”

  一辆无人驾驶的豪华休旅车开过来,停在风起面前。

  阿波罗让驾驶座和副驾驶座空着,和风起一起钻进后面的车厢。车厢里有两个舒适的椅子,风起把鸟笼放在两个椅子中间的小几上。阿波罗却把它拿开,撂在后面的货物箱。阿波罗指着小几说:“风起先生,背包可以放在这里。”

  风起摇头,说:“我习惯靠着背包。”

  阿波罗按控制钮,把风起的椅背放平,然后说:“脱下背包,躺下来,放松自己,让椅子替你按摩。这个椅子能扫描你的身形,摸清你的穴位,根据你的需要,给你做一套养生按摩,包你舒服得睡去。”

  风起拒绝说:“我不想睡觉,不习惯按摩,你把椅背拉高,我只想靠着背包坐着。”

  “好好好,客人永远是对的。”阿波罗把风起的椅背调高。

  汽车开动。阿波罗半躺而坐,说:“风起先生,你这么做是对的。防人之心不可无。有些败类,趁游客睡觉时偷拿他的东西。所以游客不敢睡觉,把包包紧紧抱在怀里。把包包抱在怀里,还算舒服,可是你把包包压在后面,不觉得难受吗?”

  “不难受。”风起说。

  “真奇怪。难道你的包包里也有一个按摩器,帮你按摩背后?”

  风起摇头,觉得这个问题很无聊。

  “既然你不想睡,我们就来玩游戏。”阿波罗把控制钮一按,两个椅子一转,两个人就面对面而坐。他摸出一沓扑克牌,熟练地一晃,扑克牌在风起面前摊开成扇子状。“来,你抽出一张牌。”

  风起摇头,觉得这种游戏也很无聊。

  “对扑克牌没有兴趣?”阿波罗把扑克牌收起,并没有因为被拒绝而感到不悦,依然兴致勃勃地说,“我给你变一个更厉害的魔术,包你大吃一惊。你看,我双手空空的,什么也没有。看好……变!”

  阿波罗把手举高,在空中一抓,像抓住了东西,拳头握得紧紧。他把拳头伸到风起眼前,慢慢松开。一条金黄色的小蛇从指缝间钻出,扭着蛇腰,转头看风起,舌尖一伸一缩,差一厘米就点到风起的鼻子。

  风起着实大吃一惊。

  阿波罗把小蛇拉回来,亲吻小蛇没有唇的嘴巴。他笑嘻嘻地说:“这是我的灵物黄金蛇。它会跟我说话,你信不信?它会告诉我,即将要发生的事情。它是我和太阳神之间的电话线。阿波罗就是太阳神,我是阿波罗第二,太阳神的儿子。你知道太阳神?”

  风起冷酷地说:“我不知道,也不想知道。”

  “灾难来了,你都不想知道?”

  风起摇头,眼睛告诉阿波罗我不相信你。

  阿波罗脸色一变,又恢复笑容说:“好,那我不打扰你,你好好休息吧。”

  他把风起的座椅调回原位,自己则把椅背放下,闭眼睡觉。

  汽车进入跨海大桥,时速三百公里,坐在车里却平稳得好像没有走动。阿波罗眯着眼睛,嘴巴微开,似乎睡熟了。

  Aralumba打开鸟笼,飞到风起肩膀上,在风起耳边悄悄说:“我看,阿波罗不是好人,他好像发现你背包里的秘密。”

  风起用手拨开它,轻呼:“别站在我肩膀上,回去!”Aralumba只好讪讪飞回鸟笼,把自己关起来。

  阿波罗并没有睡着,风起和Aralumba的对话,一字不漏地被他听进耳朵里。怪胎鹦鹉会说人话,背包里面有秘密。他们的对话,如一盆凉水,把他泼醒。他再也睡不着,却不动声色,依然眯着眼,静静躺着,装作什么都不知道。

 

第4章 - 冰雹落背后

  风起昨晚想太多睡得少,现在坐进汽车,方才觉得困,在座椅上打盹。迷迷糊糊中,他做了一个梦,梦见天气晴朗,他在空中自由自在地翱翔,忽然天色骤变,下起雨来,雨滴变成一颗颗冰雹,一颗鹌鹑蛋大小的冰雹落在他背后,他背后陡然一凉,打个哆嗦,冷醒过来。

  醒来后,背后还是凉凉的,仿佛梦中的冰雹在羽毛间滚动,缓缓而下,又蜿蜒而上。不对,冰雹怎么可能往上滚?更何况,坐在汽车里,哪来冰雹?他手往背后伸去,掖入背包内,摸到一条冰冰滑滑的东西。那条东西从他手心溜走,在羽毛间胡闯乱动。

  “啊!”风起忙用另一只手捂住惊呼的嘴巴。

  “什么事?”Aralumba在笼子里细声问。

  风起瞥阿波罗一眼。

  阿波罗躺在座椅上,开着嘴巴,呼吸均匀,好像睡得正酣。

  事不宜迟,风起从椅子上弹起来,快手快脚解开背包,释放翅膀。白色翅膀上贴着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蛇,金黄色。风起把翅膀抖一抖,并没有把金黄色小蛇抖落。金黄色小蛇缠住两根翎毛,在两根翎毛之间伸长了头,张开嘴巴,露出利齿,似乎就要向风起的脖子扑去。

  “Aralumba!”风起转头求救。

  Aralumba打开笼子,飞过来,低头要啄金黄色小蛇。

  阿波罗更快一步,以魔术师的神速身手,把小蛇拽走。小蛇钻入他的衣袖,躲进温暖的衣服里。阿波罗厉声斥责:“你们想陷害我的灵物?你们不怕太阳神的惩罚?”

  Aralumba反驳:“是你自己要陷害风起王子,故意把小蛇放入他的背包。”

  Aralumba说完,马上发觉自己说溜了嘴。它不应该这么口齿伶俐。它知错了,转头低飞,把自己送入牢笼。

  “风起王子?你是王子?”阿波罗侧眼看风起。

  风起狼狈地套上背包,不想回答他,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他。

  “说,你是王子?真的王子?”阿波罗再问,见风起不回答,就鲁莽地扒开风起的背包,伸手入内,捏一捏风起的翅膀,仿佛别人不回答他,他就有权利动手动脚。

  “别碰我!”风起的身体往前躲闪。

  阿波罗趁风起的身体向前倾,顺手把背包扯开。

  风起的两个翅膀裸露出来。

  “真的!”阿波罗又惊又喜,“真的翅膀!你是什么人?”

  风起厌烦地搡开他的手,重新套好背包,勉强装出一副镇定的模样。他告诉自己别害怕,如果害怕,就更容易被人家欺负。他嘴角微翘,要挤出笑容却笑不出来。他瘦弱的双腿,在裤管里面偷偷颤抖。

  阿波罗又问:“你是什么人?你是不是人?”

  风起聪明的脑子紧急转动,企图编出一个能够自圆其说的谎言。说谎,对一个诚实的聪明人,却也是十分困难的事。

  Aralumba不知几时飞出鸟笼,站在风起肩膀,帮风起说话:“你别碰风起王子。他爸爸是国王。我告诉他爸爸,你就完蛋了。”

  “他爸爸是哪一个国家的国王?”阿波罗半信半疑。

  “不……”Aralumba还没有说完,鸟喙就被风起捏住。

  风起骂道:“别多嘴!”

  “好。”阿波罗说,“你们不告诉我,我也查得出。车里的摄像头,已经把你们刚才的动作和说话全录下来。你这个不知道什么国家的王子,还有你白色的大翅膀,都在录影中,只要我把你的影片调出来,挂上网,来一个人肉搜索,不出二十四小时,我就可以完全掌握你的资料。”

  “你骗人!你骗人!”Aralumba转过头来对风起说,“不要相信他!不要相信他!”

  风起相信他。2040年之后生产的汽车,都必须安装八个摄像头,这是人人皆知的事,Aralumba只活在小岛中,远离尘世,懵懂无知。

  “好吧。我告诉你,”风起屈服了,“但是你要答应我,不把我们的影片挂上网,也不可以把我的身份告诉任何人。”

  Aralumba焦急地在风起耳边聒噪:“风起王子,你不要告诉他!千万不要!”

  风起推搡在他肩膀上的Aralumba,喊道:“你回去笼里,不要再出声!”

  “是。”Aralumba不情不愿回笼去,蹲在笼里,把头部藏在翅膀底下。

  “你说,”笑容在阿波罗脸上泛开,“我会替你保密。”

  “我……不是真正的王子。我只是一个……长着翅膀的人。”风起期期艾艾地说。

  “你为什么会长出翅膀?”阿波罗捏着自己的下巴,摆出哲学家思考状。

  “我生来就是这样。”风起没有说谎。

  阿波罗眯起眼睛,似笑非笑地问:“你妈妈……这样生下你?”

  废话。有谁不是妈妈生的?

  风起点点头。

  “你的翅膀能不能够飞?”阿波罗眉毛一挑,似乎来灵感了。

  风起又点点头,然后说:“阿波罗先生,我家到了。”

  “到了?”阿波罗望向窗外,汽车已经停下。他眼睛一亮,似乎见到曙光。“独栋别墅?你家好大!风起王子!”

  风起如坐针毡,拎起鸟笼,恨不得快点儿离开。

  阿波罗对风起刮目相看,语气客气多了。“风起王子,我们再联络。欢迎你加入我们太阳教。”

  风起不置可否,等门一开,慌忙下车去。回头要拎行李,行李箱已经在阿波罗手里。

  阿波罗说:“我帮你拎进去。”

  风起走到门边,对阿波罗说:“行李放在这里好了。”

  “不方便让我进去?没关系。我们就在此别过。”他尴尬地放下行李,和风起握手。“我会再来找你的。欢迎你加入太阳教。”

  风起被握疼了,把手缩回来,说:“再见。”

  虽然他急着要见妈妈,还是耐心地等待阿波罗离开。他希望,再也不会见到阿波罗。

 

 

《90档案》

90号小站 - 陈秋芬

  每年4月1日愚人节,我们学校就会开始越野赛跑的训练。

  每年这个早上,我们都会一边训练,一边骗我们的体育主任庄老师。庄老师,也叫“撞大头”,他最容易受骗。我们随便喊“老师,你没有拉拉链”“老师,你裤子后面破一个洞”“老师,你假发掉了”,他就会紧张地扯扯拉链,扫扫屁股,或摸摸头发。

  而我,和我的好友永胜,我们最喜欢这段日子,因为我俩都有一双豹子般的腿,不费吹灰之力,轻轻松松就能跑完全程。

  我从2年级开始参加越野赛跑,今年第四年,年年跑第一。新学年一开始,我就天天倒数着这个可以骗撞大头的日子。

  无聊的3月刚刚度过,明天,我们就要开始训练,顺便骗骗撞大头。我想着如何向这1500米飞奔,兴奋得在床上翻来覆去。

  窗外的月亮一定是偷喝了妈妈的咖啡,它也和我一样,睁着大眼睛。它瞪着我,我也看着它。我从它迷蒙的蛋黄色里,看到我的朋友永胜,他也是在床上滚来滚去,兴奋得睡不着。永胜,虽然叫“永远胜利”,却从来没有跑赢过我,也许他应该叫“永二”,因为他永远跑第二。我和永胜是飞毛腿兄弟,在学校是最合得来的朋友。我们下课常常比看谁最快冲到食堂,放学比谁最快摸到学校的铁门。

  明天,我们又要拼个高低了。我看到自己变成一只长满斑点的豹子,四腿着地,勇猛地往月亮冲。永胜在我旁边,他变成了一只长满灰毛的大野狼,也用四条腿,不停往月亮冲......

  冲着......冲着,突然,我们从天上掉下来......

  张眼一看,天边已射出一线白光。

* * * * * *

  早上7点15分,我们5年级的男生,已穿着运动服,在草场上暖身。我们一边晃着双手,一边商量要怎样骗撞大头。

  “说他两边鞋子套错了!”

  “不好,不好,说他忘了绑鞋带!”

  “还是说他的老婆大人来找他了!”

  结果,当我们还在犹豫不决时,撞大头却已环抱双臂,敞开双腿,像个大铁金刚耸立在我们的面前了。

  他像往常一样和我们道早安,对我们嗦一堆“体育的精神”“越野赛跑的意义”“运动的重要性”。就在他说到“现在的孩子多用脑,少用脚......”的时候,我们的班长上气不接下气地冲过来:“庄老师,秀丽在女厕所里晕倒了,快点!”

  撞大头头也不回地往女厕奔去,我们也跟在他后面奔去。他跑进女厕所,我们不敢进去,只能站在外面看。

  “呀!”,突然传来一声尖叫,接着我们看到班主任林老师,她拿着手袋,大力敲着撞大头的头。撞大头双手护头,弯腰驼背,狼狈地跑出厕所。

  撞大头又被骗了。

  后来他站在起跑线旁,一脸黑地拿着发令枪。我们不敢出声,并且有点害怕,怕他会拿发令枪当真枪来对付我们。就这样,我们的第一个越野赛跑练习,在这种一触即发的气氛下拉开序幕。

  我们屏住气,翘起耳朵,等着撞大头的枪声。我们像起跑门前的一匹匹骏马,巴不得使出浑身解数,释放全身能量,尽力向前冲。

  终于,“砰”的一声,我跨开脚步,迎着早晨湿湿的凉风,头也不回地往前跑。

  1500米的距离,分成十个小站,每个小站,都立着一块大大的牌子,上面的数字从10开始,20,30......直到100。100号就是终点。

  我开始跑,我的手大力划着,双脚在空中交叉,鞋子踢着地面。我冲出校门,经过10号小站,20号,30号,40号,像往年一样,没有人越过我,我轻快地跑向100号小站,顺利冲线。

  然后像往年一样,我喘着气,在100号终点旁等着我的死党张永二。终于,转弯处,一个身影,飞快前进。“永胜,加油!永胜,加油!”我大声喊着。 不对,永胜没这么瘦,永胜头发没这么黑,永胜袜子从没拉这么高。这人怎么看都不是永胜。我屏息,我紧张,这人会是谁?

  终于,这人冲线了。不是永胜,是那个新来的插班生,叫法斯。永胜,他跑第三。

  下课时,我和永胜坐在食堂里,他呼噜呼噜地吸着面条,像吸一条条蚯蚓,还一面吸一面说:“那个新来的法斯,有前途。一下就跑这么快,说不定下一次就超越你,你得加紧练习,不可以让他跑赢。”

  “嗯,不知道下一次练习他会不会超越我?”

  “不知道咧......”

  我们这个“不知道”,很快就被解答了。

  最后一节课时,撞大头来敲我们的教室门。

  “林老师,可以叫辉保出来一下吗?”

  我一头雾水跟着撞大头到办公室,他拉开身旁的椅子,让我坐下。

  对了,说起撞大头,这个别名来得还真不容易。话说多年前他带队到雪兰莪州的小学参加篮球赛,当比赛进行得白热化时,他也在场边指挥得火热。他边跑边喊,一个不小心,一头栽向场边坚硬的篮球杆,结果把头撞出一个大肿包。大家从此叫他“庄老师,撞大头”。老师叫,学生背地里叫,连校长在办公室里都是“撞大头,撞大头”地喊,叫得现在大家都不记得他的原名了。

  撞大头看着我,他十指交叉,两个拇指不停上下摩擦,两只眼睛像狐狸般狡猾地来回滚动。

  看来没什么好事。

 

 

《绿眼睛》

第2章

  和夕林一起看紫湖的那个时候,我以为绿眼睛和紫湖就是我人生里最神奇、最与众不同、最无法解释的东西。

  那时候,我不知道还有更神奇的东西等着我。

  那天以后,夕林更时不时跟着我们溜进牧场。

  他常常这样对我说:

  “小黄梨,今天我们去捡蛋!”

  “小黄梨,我带纸板来了,今天去滑山坡!”

  “小黄梨,今天热,我们去给绿眼睛洗洗澡,平叔说他要教我挤奶。”

  这根本是不请自来嘛!他从来就没有客客气气地问一问:“小黄梨,今天可以到你家牧场玩吗?”

  我最不服气的是,全家上上下下都欢迎这个面线头的夕林。爸爸不用说,他是谁都欢迎的,连管理牧场的平叔和陈伯也非常喜欢他,甚至连常常板着脸的妈妈也对他非常友善。

  夕林常常叽叽喳喳的。他爱和所有人,应该说是所有能动的东西说话,包括我父母、平叔和其他工人,还包括大胡子、绿眼睛它们。而且他很会讨人欢心,他会说:“Uncle,牧场的牛奶就是不一样,我从来没有喝过这么新鲜的牛奶。”

  如果爸爸给他带几个鸡蛋回去,他下次来会把我家牧场的鸡蛋夸上半天,说他妈妈煎了最美味的荷包蛋,蛋黄像太阳,蛋白像云朵,吃进嘴里,化在舌尖。

  奇怪的是,动物们也很喜欢他。我家老狗小毛看到他,总是摇着尾巴扑上去。小猪胖胖和公羊大胡子,也总是绕着他的脚跟跑。连绿眼睛,也时不时用鼻子和他打招呼。

  所有人都喜欢夕林,除了我们三个。一个大男生,天天夹在女孩子堆中,碍眼又碍事。

  今天,夕林又像个小丑,弯着嘴角笑着说:“小黄梨,今天我又要去看紫湖了。”

  不只夕林,连丽丽也说:“小黄梨,你家牧场那个湖真会发紫?我一定要看看。”

  对,今天,我们全班要到我家牧场一日游。这个“牧场一日游”活动,是几个月前爸爸向学校提议的,他说让我们班的学生到我家牧场来,体验一下畜牧的生活。校长说这是难得的体验,我怀疑是他自己喜欢喝牛奶吃牛油,因为他第一个爬上巴士,兴奋得像一年级的学生。

  放学后,我们在学校吃午餐,在图书馆做功课,下午三点,出发到我家牧场——全为了配合紫湖变紫的时间。

  这天下午,蓝天像玻璃般澄澈,云朵像棉花糖般柔软,连凉风也乘着火车轻快吹着,真是个看紫湖的大好天气。

  我像个神气的团长,带着班上的同学参观我家的大草原。

  在同学们挤完牛奶、洗完小猪胖胖、捡完鸡蛋和看完神奇的绿眼睛后,就是看紫湖的时间了。

  我们在紫湖前坐成三排,面向着那广阔的湖水和蓝天。校长说,紫湖一发紫,我们就转身背对着湖水,拍一张团体照留念。

  我们都准备好了。我看着大家目不转睛的样子,说真的,我心里得意极了。这可是我家的牧场啊!你们现在即将看到一个稀世奇景,你们将毕生无法忘怀,你们将永远

  记得我——谭彦黎小黄梨。不,到时你们就要叫我谭大姐了!

  我看着那斜斜的夕阳,它慢慢西沉,天色渐渐转暗,风阵阵吹起,云片片飘过,给树林盖上一层薄薄的被子。

  林子沉暗了,就是这种感觉……

  我开始数:“一、二、三……二十五、二十六、二十七、二十八、二十九、三十、三十一、三十二、三十三、三十四…… ”咦,怎么还没变?

  我心里暗喊不妙,紫湖每天都在这个时刻转紫,今天有点奇怪。

  但是谁都没有发现紫湖迟迟没有变紫。那当然啦,我的同班同学,今天才第一次看。即使是那些看了许多次的人,也不知道紫湖总是在同一时刻变身。

  大家静静坐着,大地渐渐昏暗,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了:“到底几时才变紫啊?”“天都暗了!”“是不是骗人的啊?”

  结果校长和所有六年红班的同学一直等,等到天地一片黑暗,紫湖还是没有变紫。最后,紫湖被黑暗吞噬了,变成了伸手不见五指的世界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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