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年轻人！年轻人！”

　　咦，好熟悉的声音！

　　眼皮实在重如千铅，怎都睁不开。

　　肚子却闹情绪，骚乱了伟杰欲睡的意念。

　　太累了，还是再睡多一会儿。

　　“咕噜......”肚子闹得不可开交，他勉强睁开双眼。

　　咦，家里感觉上好像不太一样，客厅的墙壁刚刚刷上新漆呢！

　　客厅里的电视机呢？怎么不见了？

　　眼见自己唯一的娱乐人间蒸发，伟杰惊醒过来，眼睛往四处寻觅，电视机真的不在了！

　　他坐了起来，唉，这沙发真硬，睡得颈项都疼了，全身也痛了！低头一看，这哪里是沙发，只不过是木板长凳。

　　沙发也不见了？

　　爸爸不是真的那么穷吧？把家里值钱的都当了、卖掉了？

　　“你醒了？太好了！”

　　爽朗的声音令伟杰抬头望去，哎！婆婆年轻了至少二十年，步伐稳健，笑容可掬地向他走过来。

　　“给你。”婆婆把手中的湿毛巾递给伟杰，“我本来想给你敷脸的，没想到一个转身回来，你就醒了。最近天气也真热得让人冒烟 ——”

　　“阿婆，”伟杰打断婆婆机关枪似的念叨，“阿婆，你......你不是在医院的吗？怎么那么快就出院了？医生给你吃了什么仙丹哪？”

　　“啐！你怎么无端咒起我来了？”婆婆脸色难看，显然有点儿不高兴，“第一次见面怎么不说说好话呀？真没礼貌！”

　　“第一次见面？”伟杰觉得婆婆又犯糊涂的毛病了，“阿婆，我们住在一起十多年了，哪是第一次啊？刚才在医院，明明就是你大嚷大叫要我去采蒲公英的，你怎么就忘了？我哪有咒你呀？”

　　“你还说不是咒我？......咦？等等！”婆婆眼珠子突然瞪大起来，“我们什么时候住在一起了？”

　　伟杰觉得婆婆装傻的样子很可笑，没好气地答：“阿婆，我可爱的阿婆，如果你不是我的婆婆，我怎么一见你就叫你阿婆呢？你不是真的记不起我这孙子了吧？”看来，婆婆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。

　　“年轻人，我没这么好福气，有你这么大的孙子。”婆婆很认真地看着他，“你是不是刚才跌倒，跌坏了脑袋呀？”

　　“我几时跌倒了？”伟杰搔了搔头，哎，这后脑勺还真有些疼痛呢！

　　看见伟杰皱眉头的模样，脸色稍微难看，婆婆很肯定地推断：“看，我说得没错吧！你准是跌伤了脑袋。来，让我看看有没有伤口？”

　　伟杰原本有点儿抗拒，可是婆婆已经伸手拨开他的头发，细细寻找。

　　“哎哟，痛！”他低喊。

　　“嗯，应该是跌倒撞到这里了。”婆婆用手掌按了按伟杰后脑勺，确定位置后说，“有点儿红肿。没关系，我去拿铁打酒给你揉揉，很快就可以消肿了。”

　　婆婆转身去木制药箱拿出铁打酒，转开了瓶盖，欲替伟杰揉揉时，伟杰立刻接过药酒瓶，不好意思地说：“我自己来！”

　　婆婆不给他药酒瓶，执意地说：“肿伤在后面，你怎么看得到呢？还是我帮你揉揉吧！”

　　伟杰只好乖乖低下头。

　　婆婆如此用心地替他轻轻搓揉，并轻轻吹着，让他心里有丝丝感动。可是，想到婆婆记不起他了，心里总觉得有点儿酸溜溜的：“阿婆，你真的认不出我了吗？我是你的孙子，阿杰！”

　　婆婆特意在他伤处按大力一些，说：“你呀，真的是跌坏了脑袋啦！我已经跟你说了，我哪里有那么好的福气，有你这么大的孙子啊？我的孙子还没出世呢！”

　　“可是，我小时候跌倒撞到额头时，你就是这样跟我揉的，你忘了吗？”伟杰不相信婆婆健忘到如此的地步。

　　“你这人怎么那么固执？怎讲都听不进耳呢？”婆婆笑着说，“不过，这脾性真有点儿像我的儿子！”

　　“阿婆，你是不是从医院偷跑出来？”伟杰总觉得婆婆的病情转变得太快，快到让他不可置信。

　　“我好端端的，你就是要咒我，欠打了，是不是？”婆婆责骂道，但却带着笑意。

　　“谁欠打了？”门外传来沙哑的声音。

　　咦？这......这不是爸爸吗？怎么老了那么多？眼睛有些浑浊了，银发斑斑，满脸皱纹，身型瘦弱了些，可是还挺健壮的。

　　难道，我将爸爸气老了？《白发魔女传》里的女主角也是被负心男主角气得一夜之间头发变白的。天！我虽对爸爸有诸多不满，但也不愿他变得如此苍老哇！我并无心要把他气成这样的！这次该怎么办呢？伟杰心里内疚极了。

　　伟杰难过地开口：“爸......”

　　“呵呵！年轻人，我可不是你爸爸哪！”酷似爸爸的老男人爽朗的笑声让伟杰更迷惑不解了。

　　“我都说了，他肯定跌坏脑袋了，刚才还说我生病住院呢！”婆婆也搭腔。

　　“老婆子，这个放哪里呢？”他把随手提着的桶在婆婆面前晃了晃。

　　老婆子？难道他就是素未谋面的公公？

　　伟杰心里确实惊讶不已！公公在他未出世前就离世了，

　　眼前的公公难不成是鬼魂？

　　伟杰全身毛孔不寒而栗，顿然起了鸡皮疙瘩！

　　“放着吧！让我看看，你采了多少枝？”婆婆探过头往地上放着的桶看去，笑言，“你该多采一些，我可以多煲一些凉茶给年轻人喝呀！”

　　“没关系啦！多加一些夏枯草一起煲就行了！”公公走向伟杰，“你有没有跌伤哪里了？”公公一靠近伟杰，伟杰顿感浑身发麻至僵硬了！

　　公公的手差不多要触及伟杰的手时，伟杰的臀部好像突然被刺上一针似的，从木板长凳上跳了起来！

　　“哎呀！”伟杰一拐一拐地跳远了些。

　　他低头一看，左脚的伤口有丝丝血迹。

　　几时跌伤的呢？

　　“你跑那么远干吗？”公公再靠近他，弯腰摸了摸他脚上的伤口，摇摇头说，“老婆子，你没给他洗伤口吗？怎么跌一跌就伤成这样了？你跑得很快吗？”

　　伟杰觉得自己的脊椎冰得冻结了。

　　“你的脸色不好看，不舒服吗？”公公探一探伟杰的额头，若无其事地说，“没发烧哇！都受伤了，还像木头人般站着，快过去坐着呀！”

　　伟杰实在动弹不得了！

　　公公扶着他的左边胳膊，他低声呻吟：“哎哟！”

　　“手肘也受伤了！你这人跌得真像块番薯滚地哩！”公公还拿他开玩笑。

　　“哈哈......”婆婆亦开心地笑了。

　　可是，伟杰浑身冻结，他被公公的鬼魂牵着走，怎能笑得出？

　　“你发冷吗？身子颤抖着呢！”公公这么一问，伟杰整个人跌坐在木板长凳上了！

　　“你头晕哪？”婆婆紧张兮兮地轻轻按摩他的额头。

　　伟杰摇摇头，声音微颤地说：“阿婆，阿公是人还是鬼？”

　　还不待婆婆回答，公公就笑着抢答：“哈！当然是人啦！”

　　“你......你不是在我还没出世之前就......离开人间了吗？”伟杰担心 “死”这字眼太刺耳，马上转口改词。

　　“老头子，你看！你看！他是不是在诅咒你呀？”婆婆笑谑着。

　　公公脸上不见有阴霾，反倒关心地询问：“年轻人，

　　天气热得让你昏晕至迷糊不清了，对吧？我可不认识你呀！你真被烈阳晒糊涂咯！”

　　“我......我......”伟杰结结巴巴的。

　　公公吩咐婆婆道：“老婆子，现在就煲凉茶给他喝，再加入车前草，免得他虚火上升，又晕倒了，要到镇里看医生就麻烦了！”

　　“我......我刚才怎么晕倒的？”伟杰糊涂了。婆婆从一开始就说他晕倒撞坏了脑袋，公公也说他晕倒擦伤了。他奇怪，自己明明只是睡了那么一会儿，他们怎么老说他

　　是晕倒了呢？

　　“我刚才骑摩托车回到家门前时，见你躺在泥地上，一动也不动，还怕是死尸呢！幸好，还有呼吸呀！我就叫我儿子赶快跟我一起把你抬进屋里来。”公公顿了顿，又

　　问，“你从哪里来的呢？为什么会晕倒在我家门前？”

　　这回，轮到伟杰满脑子疑问了。

　　他为了婆婆，从医院赶回来采蒲公英，还差点儿......差点儿被车子撞着呢！可是现在婆婆却奇迹般病好了，还不认得他这孙子。而去世多年的公公像变魔术般变了出来，活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，让他瞠目结舌之余，还无从适应。

　　“我......”伟杰指了指婆婆，整理思绪后说，“爸爸要我去后山给阿婆采蒲公英，没采给阿婆的话就别回家！我手脚上的伤口就是在骑摩托车去采蒲公英的路上，闪避

　　车子不及，跌伤的。结果到了后山采蒲公英时......不知怎的，大风吹来，把蒲公英都吹走了，所以我就不采了，回去睡觉......”

　　“你回家睡觉？不可能！”公公摇了摇手，说，“你记错了啦！我和我儿子是在我们家门前把你扛回来的。”

　　伟杰缓缓地起身，往门外走去。

　　“年轻人，你去哪儿啊？”婆婆追上去问。

　　“去屋外找我的摩托车！”伟杰不相信公公说的话，

　　找到摩托车就可以证明他没有说谎话了。

　　公公也上前拉住他：“不用找了！你根本没有骑摩托车！你还是躺着休息吧！”

　　伟杰不甘心：“怎么可能？你为什么要像阿婆那样，总爱骗我？”

　　“哎！你这人怎就蛮不讲理呢？”公公显然有点儿恼了，松开手说，“去！去！你去找个够吧！”

　　忽然，伟杰眼前一亮：“看，那门外的摩托车不就是我的吗？怎么还骗我说没看到呢？”

　　“岂有此理！这可是我花了真金白银买来的摩托车呀！

　　你竟敢说是你的？你这小伙子实在......”

　　“老头子，别气，别气！他可能晕倒撞伤了头，记不起来了。给他点儿时间，让他好好休息再想想吧！”婆婆拍拍公公的胸口说道。

　　怎又说我撞坏了脑袋了？我没有！我清醒得很呢！

　　可是，为何只有我清醒？阿婆怎么就不认识我？怎么公公还活着？怎么......